所謂的搬運行李的工作,完成的,比想象中的要簡單的多。
一切亦如謝超宗所說,除了幾件衣服和幾本舊書,他當真沒有什麽私人物品。
就是這一點,讓顏翊深感懷疑,按說,這位謝公,在外飄零了二十幾年,按他自己的說法,他一直是依附於旁人,居無定所。
可這麽多年生活下來,只有這麽幾件行李,似乎也不太可能。
顏翊緩步踱回後院,心裡仍在思索,這些年來,謝超宗究竟依附的,是什麽人?他一直以什麽樣的方式生活?他主動跳出來,投奔自己,難道只是為了避禍?
這麽多的疑問,他一句也沒有問出口,反正,要想共同查案,以後,交手的機會,還多的是,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至於,把謝超宗安排在陸淹身邊,顏翊也是有考量的,陸淹武藝高強,能夠保護謝超宗的安全。
再者,陸淹來到顏翊身邊,就是操持的盯梢匯報的事項,對於監視別人,十分有心得。看管謝超宗,他是最佳人選。
陸淹正在提筆填寫部分的驗屍格目,略略抬頭,就看見,顏翊信步走來。
立刻讓出正位,讓顏翊去主持檢驗。
顏翊拿起他已經寫好的格目,仔細端看,見樁樁件件,都是填寫的整整齊齊,分毫不差。
滿意的笑笑,問道:“陸卿,這些人可都是被鴟鴞咬死的?”
“正是。”
聽他這樣親切的喚自己,陸淹十分不適應,隔了好久,才勉強應了一句。
“而且,大人您看。”
陸淹指著面前的幾具屍身上的傷痕,解釋道:“這些人確實都是被鴟鴞咬死的,只是,都是被大口大口的,拚命啄掉了身上的血肉。”
“鴟鴞咬人,也沒有什麽規矩可循。逮著哪裡,就咬哪裡。什麽脖子上,背上,肚皮上,到處都咬,您看看……”
這時,他們正走到一個三五歲的小娃兒身前,他的脖子,被巨鴟撩開了一個一寸長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一眨眼,小娃兒就斃命了。
顏翊想來,這個白嫩的小娃兒,應當就是杏林醫館的那個老漢的孫兒。
他腦中不斷浮現那老漢悲戚痛哭的模樣,再低頭看看,眼前這具汁血淋漓的屍身,不禁啞然。
那孤苦伶仃的老漢,真不知他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現下,仵作已經將這些屍身,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遍,他的脖頸上已經十分乾淨,只剩下了猶如橘子瓣一般開裂的,豁向兩邊的巨大傷口。
但是,他的身上,可以說是乾乾淨淨,並無其他傷口,可以斷定,脖頸上的咬傷,就是他的致命傷。
“還有這一位,太陽穴部位,被戳了個洞,如何得活。”
顏翊低頭一看,見那人是個壯漢,體格強健,要說是人,恐怕三五個加起來,也打不過他。可他,也同樣喪命於惡鴟之手。
在他的前腦處,有一巨大的孔洞,呈現森森慘慘的黑色。這樣的景象,讓已經適應驗屍活動的顏大人,也不自覺皺了皺眉頭,這也太過慘烈了些。
“再看這一位,這是胸前的肉都被咬爛了的。”
顏翊隨著他的步伐,靜靜地看著這些殘破不全的屍身,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漸漸的有了些了解。
“下官想來,前兩日,我在山中撿到的那兩具屍身,他們的肚囊子都被掏空了。整個胸腔洞開,裡面的五髒六腑,也被啃食的乾乾淨淨。”
“記得當時,
大人命令下官進山尋找屍體的時候就說,山中若有肚子都被掏空了的屍身,應當是被鴟鴞咬死的。可依下官今日研判的結果,我覺得,那洞開的屍身,應當不是被鴟鴞咬的。” “昨夜我們親眼見到鴟鴞傷人,它們雖然凶惡,殘忍,但是,並不會專門盯著肚子咬,而是隨意攻擊。”
“這樣看來,下官覺得,山中的屍身,應當不是被鴟鴞所害,至少,不是被同一種鴟鴞咬死的。”
“果然細致入微!”顏翊捋了捋胡須,讚歎道。
“大人,您莫不是早就看出,山洞裡的那兩個人,不是被鴟鴞所殺?”
顏翊既沒肯定也沒否定,隻道:“那農夫裝扮的死屍,身上的衣衫很不合身,袖子比手臂長了一寸。可知,他身上的衣服,是被人死後換上去的。”
“再者,他二人頭上梳的都是同樣的丸子髻,用朱紅頭繩。”
他端著肩膀,在陸淹的眼前,伸出了兩根修長美好的手指頭,又道:“疑點有二,這兩人生前興許是認識的,甚至關系還很親密。若非此,他們怎麽會扎同樣的頭繩。”
“還有一點,下官認為應當注意。”
陸淹仔細回想,昨日發現是那種屍體的情景。乃道:“屍身的發現地點,有點問題,鴟鴞傷人,難道還會挑地方?”
“這兩個人不會如此巧合的,就同時死在山洞裡。他們肯定是死後被人移屍到山洞裡的。”
“很好,很好。”
顏翊點頭稱是,又道:“除了這一點,你在這些屍身上,還有什麽發現?”
“有。”
陸淹立刻領著顏翊,來到了一張放置著雜物的床板邊。
這張床板,目前放著的雜物,都是從這些死屍的身上卸下來的。
“大人,您看,仵作在清理屍身的時候,發現好幾個人,都穿著這個物什。”
顏翊低頭一看,這木板上並排擺著五具鐵甲衫,做工極其粗糙,只是方方正正的,連成一塊,削打的薄薄的,上下四緣,各磨出了一個小孔,內裡穿著繩子,看這個樣子,應當是在脖頸上系一圈,腰際再結一環。
“這些鐵板,發現的時候,都是穿在他們胸前的吧。”
“大人說的是。”
“難道真有人穿著這個防身?”顏翊低聲喃喃道。
“大人可知,這些人為什麽要在胸前穿著這個。要知道,它雖然已經盡量打薄,可還是非常沉重,且天氣這樣炎熱,衣衫單薄,還不免汗流浹背,若是再穿上這個鐵板,肯定非常辛苦。”
“這個原因,我倒是知曉,說來,還是娘子告訴我的,那些去山上圍觀過屍體的村民,害怕也被鴟鴞吃光了肚皮,於是,為了防身,才特製的這種鐵板。”
娘子,娘子,叫的這樣順口,陸淹聽說,昨天夜裡,顏翊乃是宿在公主房裡頭的。
果然,經了這一夜,二人的關系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親昵的稱呼,也不避諱著旁人了。
“沒想到,他們穿了護身的鐵甲,最後,還是慘遭屠殺。”陸淹沉鬱的說道。
“是啊。”
“哦,對了,這鐵甲怎的就只有五件,死者有十幾人,剩下的鐵甲呢?”
“所有的屍身,我們都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其中,只有五個人穿了鐵甲,其余人等,身前並無佩戴。”
看來,這個傳說,也是有人信,有人不信的,顏翊不由得這樣想到。這件案子,在沒有更加有力的線索之前,也只能先掛上了。
最重要的是,要等到眾位親屬,前來認屍,看看他們還能不能提供更多的線索。
畢竟,這十幾個人,昨夜都是在人們的注視之下,被鴟鴞咬死的,凶嫌必定就是這些妖物。不會是旁人。
至於那山洞中的兩具死屍,顏翊有一種感覺,沒有人會來認領他們的屍身,他們也絕對不是被鴟鴞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