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山娃是第一個被擄到莫愁山的孩子,而擄了他的人,他也認識,正是大家先前所料想的,熬鷹的李師傅。
那李師傅,出乎意料的,並沒有過分的折磨他,只是讓他喚自己爹爹,把他拘在山裡,不讓他出去。
後來,又陸陸續續的來了三個孩子,有的他認識,正是貨郎趙家的勝兒和婉柔家的虎子。
有的,他並不認識,但看年紀,也是和他一般大小。
顏翊期待的眼神,注視著山娃:“那麽,你當時是如何被擄到山裡面的,可還記得嗎?”
“具體的,我不記得了。”山娃困惑的搖搖頭,換來的,是張屠戶一聲失望的歎息。
“只是,當時在東城門外,阿爹跌倒,我本打算幫著一起收拾。”
“後來,卻聽見了一聲小孩子的啼哭,真真切切,淒淒厲厲。”
“我一時好奇,就走過去看看,剛走出十幾步遠,就見一個黑影閃過,從後面捂住了我的口鼻,我當時就暈了,不曉事了。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破爛的茅草屋裡。”
“那你是如何知曉,那間破房子就在莫愁山上?”陸淹沉沉問道。
“大人有所不知,”這回卻是張屠戶,生怕山娃說不清楚,搶先辯白。
“山娃認識莫愁山的景色,他說,當時他迷迷糊糊的下了山,被放置的地方,正是莫愁山的山腳下,這孩子最認路,應該不會說錯。”
“山娃,你究竟是如何來到山下的?”
“這,我當真是不知道,但是,我想應當是有人送我下山的。”
“大人,您看我腳上穿的是一雙軟底褐布面的鞋子,這是一雙新鞋,我娘給我們做的鞋子,都是黑布面的,所以,這一雙,肯定是有人趁著我睡著的時候,給我換上的。
“我記得,昨天白天,我穿的還是那雙鞋底磨的有些爛的黑布鞋呢。”
這還當真是個聰明機靈,又心細如發的娃兒,顏翊讓山娃站起來,把鞋子脫下一隻,自己則擎著這隻鞋,仔細端詳。
果然,那鞋底雖然布滿塵土,卻沒什麽磨損,就連牽邊的針腳處,都沒有絲毫斷裂,真是一雙新鞋。
他難以置信的瞟了一眼張屠戶那張彪悍的大臉,無法想象,粗粗咧咧的他,也能生出這樣鬼精靈的小娃兒。
“我聽得你阿爹剛才說,那擄了你們的李師傅,也讓你們這些小孩叫他阿爹,有沒有這麽一回事?”
“是的。”山娃老實回答。
“其實,他待我們還算不錯,不只是讓我們這些小孩,個個都喚他阿爹,而且,還讓我們陪他玩遊戲,扔石子,抽長短,都玩過。”
“既然他有時還和你們玩遊戲,就說明對你們的看管不是很嚴密,一連好幾天,你們幾個就沒想過要跑?”這便是陸參軍心裡的疑問。
“跑?大人,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您看看我這手,”說著,他便挽起了長袖,在眾人面前,將自己白嫩嫩的手腕露了出來。
只見,細瘦的腕子上,好幾道紅紅紫紫的血痕,觸目驚心。
“照實說,他雖然沒虐待我們,可是,除了讓我們陪著他玩,喂我們吃飯喝水以外,這手腳都是被綁著的。”
“好孩子,你們受苦了!”
眼見著這些斑駁的傷痕,顏翊除了心痛自責,還有什麽可說的。
他連忙拉過山娃的雙手,為他把袖口抻平,只希望,那紅腫的傷痕能盡快褪去。
山娃見令尹大人對自己如此親切,也絞盡了腦汁,盡量將那山上的情形,說的更詳細些。
“不只是綁住了手腳,李師傅養了好幾隻鴟鴞,個個都凶神惡煞,喜食生肉。”
“可是,就連這些猛獸,都被他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好地方,就算他有個打盹走神兒,我們也絕不敢跑。”
雖然早就料到了鴟鴞應是由李師傅飼養的,但是,猛一聽的,他竟然豢養了不止一隻鴟鴞,而且,就把這些鴟鴞與孩子們關在一起,顏翊還是十分震驚。
“他飼養這些鴟鴞,究竟是做什麽用的,難道他是驅使這些鴟鴞來傷害你們嗎?”
陸淹仔仔細細的查看了山娃的全身上下,除了一些擦傷,似乎並沒有被鴟鴞啃食的傷口,他欠身探問顏翊,發現,這也正是顏大人的疑惑之處。
李師傅飼養這些鴟鴞的功用,只靠著這一星半點的線索,還是找不出個答案。可是,這鴟鴞絕不會白白的被他圈養,肯定是有用的。故而,他有此一問。
“鴟鴞都被他牢牢的用皮繩子捆住了爪子,倒掉在房梁子上,每天就淒淒慘慘的,在破房子裡叫喚。”
“李師傅總是趁著夜晚帶著鴟鴞出門,過兩三個時辰,就會回來,這個時候,帶回來的就不止是鴟鴞,還有一個新的小孩子,但這鴟鴞他究竟是如何驅使,我就不知道了。”
如此看來,要想解開這個謎底,只能顏翊親自進山看看。
“山娃,如果讓你上山帶路,你能夠找到那個破草屋嗎?那個草屋可是在莫愁山頂?”
那山頂的毒瘴才是顏大人頂頂關心的,若是,李師傅是躲在毒瘴的范圍以內,那麽他肯定有破解毒瘴的辦法,這是其一,其二,要想捉住他,就絕非易事了。
“不是,”山娃歪著自己的小腦袋,努力的思索,那個眉頭都皺的活像個小老頭。
“我記得,那裡天光明媚,日頭也好,破屋子裡總有陽光照進來。而且,也可聽到鳥鳴蟲嘶,所以,肯定不是在山頂。”
“你這麽一說, 也就對了。那莫愁山頂,早就沒了活物的蹤跡,到處都是毒瘴彌漫,附近的鄉民已經有好幾年,不敢到山頂去了。”張屠戶也不禁應和道。
“不過,我知道那破屋子的樣子,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那是最好不過了,張屠戶,本官有一事相求,能不能讓山娃和我們一起進山,去營救剩下的孩子,本官保證,絕對讓他安全回來。”
心愛的兒子,失而復得,張屠戶簡直想把兒子系在腰帶上,天天看著,哪裡忍心再讓他涉險。
只是,令尹大人有命,他身為一介草民,好像也沒有反駁的余地。
他艱難看著顏翊及陸淹,一時無措,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阿爹,我想去!”
末了,還是小小山娃,打破了這份沉靜,解決了難題。
“你行嗎?好不容易才脫身的。”
這話,他是看著山娃說的,卻是說給顏翊聽得,顏大人心中還是有數的。
“本官以自己的性命擔保,絕不會讓山娃再出差錯。”
他鎮定的話語,打動了張屠戶,哪能想到,以往高高在上的令尹老爺,竟然會體恤一個屠戶的想法,對他許下承諾,而且還是以命擔保。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麽不答應的。張屠戶慎重的將山娃交給顏翊,自此告辭,返回家中,等待消息。
是啊,此一去,關乎幾個孩子的性命,如果,山娃能夠盡上一份力,也算善事一件。
事不宜遲,顏翊帶著兩位參軍,並幾十個壯勇,急赴莫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