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長短又怎麽玩?”
“這個啊,容易。”山娃屁顛屁顛的站起身來,走向身後的雜草叢,在一團又一團的亂草之中,翻翻找找。
幾個大人都靜靜的注視著他。
終於,他在草叢中尋了幾根滿意的小草,拔了下來,掐斷根部,聚攏成一束。喜滋滋的拿到顏翊跟前。
“大人,就是用這種草,每一個孩子在一束草中抽一根,比長短。長的人贏,短的人輸。”
顏翊一看這草,就明了了,這種遊戲,他小的時候也總玩,當時的小孩子之間,都叫它抓蓍草,規則都是差不多的。
聽了山娃的訴說,顏翊心知,李師傅本性並不壞,只是,喪子之痛讓他瘋狂,讓他不擇手段。
他把這些孩子都綁進山裡,只是為了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重溫舊夢,假裝兒子還尚在人間。
莫愁山,莫愁山,這座詭異之山,在它之上,發生的故事,又是多麽的相似。
今日的李師傅,與舊日的道生,又有何區別。
他們都只是抱著虛無的幻影,想要把殘生虛度而已。
山娃已經將蓍草束舉到了顏翊跟前,興衝衝說道:“大人,您也抽一根吧。”
他本來已經抬起的手,卻又猶猶豫豫的放下了,心中的所思所想,自然不會說與旁人。
顏大人雖然號稱不信鬼神,卻免不了也有幾分忌諱。
待會子,就要上山面對李師傅,還不知道,那破屋中,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萬一手氣不好,抽中一根短的,豈不是很不吉利。
他思索了片刻,重又伸出手來,拉著山娃在身邊坐下,而後,鄭重問道:“山娃,這一片山,我們已經搜過了,並沒有你所說的空屋,你看這前面的道路,只剩下這最後一裡,再往上,就進入了毒瘴的范圍,我想,那座破屋,就在這附近了。”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山娃不甚明了。
瞪著大眼,傻乎乎的看著他。
“你再好好回憶一下,那破屋裡還有什麽。是需要我們小心的,畢竟,我們距離它應當是不遠了。”
“哦,對了,李師傅還帶回來了一個瘋女人。”山娃歪著一顆小腦袋,真誠說道。
還有個瘋女人,他怎麽不早說。
“瘋女人,這又是什麽來歷?”
顏翊倒是沒生氣,至少從面上看來,他並沒有氣惱之色。
“那是在兩天前的夜裡,天已經很黑了,李師傅把我們幾個捆綁好,就接著去擺弄那些鴟鴞,我們幾個只能蜷縮著,盡量不惹他生氣。”
“就在這時,破屋周圍有了動靜。李師傅立刻警覺起來,躲到了門後,順手拿起了門栓,他還以為是有人來抓他。”
“其實並不是來抓他的,而是來了個瘋女人?”陸淹喃喃道。
“是的,李師傅在門邊等了好一會兒,就見一個瘋女人闖進了屋子。披頭散發,身上還有傷,滿嘴胡言亂語,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會哇哇大叫。”
“李師傅見她一身的泥,一看就是從林子裡亂跑進來的,放她出去,又怕她走漏風聲。”
“故而,取了一根繩子,一並綁了,扔到牆角,和我們一起了。”
“你看那瘋女人,像是咱們丹陽城的人嗎?”
山娃雙臂環胸,老成的答道:“我看著不像,至少不是農戶家的女兒,她身上的衣衫還繡著金線呢,人生的也漂亮,細皮嫩肉的,也許,是遭了搶,
逃進山裡來的。” 這個瘋女人是如何到了破屋的,是被李師傅捉來冒充自己的老婆的,還是自己闖進山裡的,這些目前都不得而知。
山娃雖然機靈,到底還是個娃兒,這些蛛絲馬跡,他怎能分辨。
這時,一名壯勇上前稟報,三路人馬已經修整完畢,只等著開拔。
顏翊也站了起來,抻開腿腳,打算上山。
這一會子,並沒發現李方明的身影,他原以為這廝躲到樹叢後面小解去了。便對陸淹說道:“李方明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陸淹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這樣的態度,在陸狐狸的身上可是太少見了。
顏翊狐疑的看著他,細細探究,陸淹哪敢接招,趕緊垂下了眼瞼,只是那張薄唇上的淺淺笑意,卻是掩飾不住。
“他到底做什麽去了,快說,大家還都等著他呢。”
一股不祥的預感,讓顏翊不停追問。這荒山野嶺的,陸淹他真是想躲也躲不了。正是為難,卻見,憨憨實實的李參軍,手裡提著一卷又粗又長的麻繩,欣欣然走了過來。
他立刻閃身,躲在了李方明的身後。
顏翊還沒弄清楚他們這是演的哪一出,剛想質問,卻感覺腰間一緊。那李方明走近了他,也不說話,而是將麻繩一圈又一圈的,纏在了他的腰上,最後,打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扣。
顏翊心下驚駭,不可置信的等著陸狐狸,見他目光躲閃,知道他肯定知情。左擰右擺,就是掙不脫這繩子的束縛。
他緊張的叫道:“方明,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告訴你,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上山!”
“上山,上山,這就是為了讓您安全上山準備的。”
他嘴裡敷衍著,手上沒停,將長繩展開足夠的長短,而後在自己的腰間也纏了幾圈,系好。
“這是做什麽用的,陸狐狸,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快告訴我。”
顏翊頭也不抬的亂喊,半天沒人應, 再去尋陸狐狸的身影,早就跑到前面去了。
“大人,李參軍這是要在後面拖著您上山。繩索串聯在一起,您上山也省力,絕對不會有危險,以前阿爹帶我上山的時候,也經常這樣拴著我。”
山娃捂嘴呵呵笑道,只是,顏翊才不領情,“你才多大,我能和你比嗎?”
“長君,別生氣嘛,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畢竟,公主吩咐我……”
“你少拿公主當擋箭牌,”他只顧著生氣,全然沒聽出這句話之中的含義。
“山娃是小孩子,腿腳不靈便,我都多大歲數了,還拴著這個上山,豈不讓人笑話,莫說別人,就是那個陸狐狸,就絕對會笑死的。”
顏翊汗水直冒,使勁的用手掰扯那繩結,沒想到,繩結打的異常結實,任他如何拽也拽不開,反而越拉越緊。
李方明聞言,頓了一下,驚奇的看著顏翊:“大人,您確定您的腿腳比山娃靈便?”
顏翊氣的,一連翻了好幾個白眼,低頭一瞧,山娃已經笑得緊捂著肚皮。
心中實在恨恨,拉起繩子的一端,把山娃撈過來,亦在他的腰間繞了幾圈:“帶你出來,總要護你周全,要系大家一起系。”
鬧騰的夠了,三人猶如串好了的螞蚱,歪歪扭扭的向前進發。
雖然隔得很遠,但是他們幼稚的吵鬧聲,還是隨著清風,悉數灌入陸淹的耳朵裡。
陸淹輕輕搖了搖頭,繼續在前方開道,那麽可笑的事情,也虧得他們還能吵吵這麽久。
他自己樂得清閑,還是離他們這些蠢蛋,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