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位瘋娘子,沒有失去理智,定然已經知曉宣城的身份。
她總不會認為,堂堂公主,還要加害於她吧。
宣城是個痛快人,也不耽擱,立刻站起身來,卻見,琥珀這個傻丫頭,隻傻呆呆的杵在那裡,也不吱聲。
這時宣城已經走到門口,瘋娘子此刻,緊追著她的身影,身軀已經離席,嘴巴蠕動著,聽不見聲響。
她猶疑的樣子,宣城沒有看到,但卻全部落到了琥珀的眼裡。
她慌忙給宣城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向後瞧瞧。
宣城並沒搭理她,隻拉著她的袖管,把她拽了出去。
當她們的倩影消失在門後,瘋娘子的身子也頹然落下。
一出房門,琥珀就睜著一雙大眼,還不打算罷休。
“公主,先別走。”
這時,陸淹正好經過,正是解了宣城的燃眉之急。
她正發愁,找不到得力的人來辦這件差事。
立刻迎上前去,叮囑道:“你就在這房門口站著,千萬別讓這位娘子跑了。”
“另外,也需盯緊窗戶,時不時往裡看看,一定要保證她一直待在房裡,安安全全的。”
陸淹心下犯疑,屋裡的這位娘子,眼見著就是位危險人物,這夫妻兩還一門心思的,把她安置在府衙。
他原以為,他們對她是毫不懷疑,十分放心的。
現在看來,卻好像並不是如此。
這對夫妻在這個方面還當真是有共通之處,就是好管閑事。
陸淹探著頭朝緊閉的房門裡望了望,他想問問緣由,卻又覺不該多事。
反正此番過來,也只是為了保護他們,多余的話,咽在心裡,他立刻噌噌幾步,登上了石級,提刀立在門前,猶如門神附體。
看來,這次公主與自己也是想到一起去了,琥珀看了看這個情勢,終於明白了這個意思。
她興衝衝的跟在宣城身後,煞有介事的說道:“公主,奴婢覺得這位瘋娘子有古怪。”
宣城一聽,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仔細打量她:“何以見得?”
這真是不得了啊,一向是怎怎呼呼,沒什麽心計的琥珀,這才來到丹陽的幾天工夫,腦袋竟然開了竅。
琥珀甚覺得意的,晃了晃腦袋瓜,那頭上束著的鵝黃絲滌,都跟著蕩了幾蕩。
乃道:“公主有所不知,這幾日來,我和她費勁了口舌,不停的搭話,她就是緊閉著嘴,毫無反應,絕不搭理。”
“您別看我平時犯懶,可我對她的照顧,絕對算得上是周到細致了,她待我從來都是不言不語,默默接受。”
“若不是她剛才應了公主的話,我還以為,她當真既聾又啞呢。”
原來,她是從這個節點,覺察出了古怪,也對,饒是那瘋娘子,性格再怎麽堅韌剛強,能夠一直裝瘋賣傻。
可她終日拘在府衙裡,閑閑無事,怎會不露出破綻。
想她如此聰慧,應該早就看出,這裝聾作啞的一套,在這個衙門裡是維持不下去的,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是糊不了多久的。
她不可能一直偽裝下去,而名為好心收留,實則,作為一地父母官的顏翊,也絕不會讓她沒說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輕輕松松的放她出去。
既然宣城願意給她這個台階下,瘋娘子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樣做,無關意願,只能說是權宜之計。
宣城見琥珀今日的腦袋瓜還算靈光,
有意提攜:“我給你的那本《漢書》,你是什麽時候放在桌上的?” “那個呀,”琥珀輕巧的應著,心裡卻全然不知道,公主為何突然間問起書的事。
“昨天夜裡,我把斷了的書繩重新編好,就放在桌上了。今天一忙,就忘記給您拿過去了。”
宣城點點頭,又道:“那卷書,你放在桌上的時候,是打開的還是合上的?”
當然是合上的了,琥珀雖然識字,卻對讀書做學問沒有一點興趣,亦如《漢書》這種高深的典籍,她連瞄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她立刻實話實說,這與宣城的猜測不謀而合。
她了然道:“這就對了,我想,這位瘋娘子是識字的。 ”
“我進屋的時候,發現這本書是打開的,既然不是你做的,那必定是瘋娘子她做的。”
她二人邊走邊說,很快,就來到了公主的房間門口。
琥珀聞言,頗不以為然:“我看不一定,說不準,她就是在屋子裡悶得久了,實在無聊,隨便翻開看看的。”
這個丫頭,就是嘴硬,宣城抬起手,想敲敲她的額頭,被她輕巧閃過,乃笑道:“你這就是亂說了,昨日,這一冊《漢書》,在你的房裡放了一整天,你可曾隨手翻看過。”
“恐怕,也只有在綁書繩的時候,才勉強翻開過吧。”
讓她這麽一說,琥珀甚覺不好意思,只能嘿嘿幾聲,掩飾尷尬。
“那公主可是看清了,這位娘子看的究竟是哪一章,哪一節?”
“獻生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賓。”宣城朗聲誦道,這一句,正是班大師寫給漢獻帝的論讚。
其實這句文縐縐的話,琥珀根本聽不懂,唯一能夠對的上號的就是,那漢朝的皇帝姓劉而已。
這時,她們已經身在東廂院內。
也不知那位娘子,能否聽到自己的高聲誦讀,若是聽到了,她又會作何感想,宣城對這一點,十分感興趣。
在此一地,竟然遭遇到了旗鼓相當的慧黠女子,宣城的鬥志瞬間高昂了起來。
她即刻招呼琥珀:“你去前院守著,若是顏長君回來,立刻讓他過來找我。”
琥珀領命,馬上走向遊廊,去到了前院,至於宣城,這一刻,也可短暫休息,等待著晚上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