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郊風景怡然,綠樹成蔭,青草漫漫。
顏翊一下車,無暇顧及美景,抬眼,就望見了遠處屹立的危險山峰,莫愁山。
那山巔籠罩的層層黑雲濃霧,處處透著詭異,他暗許,等到偵破了這樁案件,說什麽也要到山頂,一探究竟。
他將目光放低,見莫愁山下,有一片半人多高的草叢,這時,陸淹走上前來,順著他的視線,亦發現了青草叢,感念道:“這可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這人還真是有幾分頭腦,顏翊看向他,沒想到,他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他點了點頭,指示道:“若是那賊人,擄了虎子之後,迅速逃入草叢中,既可掩人耳目,又方便逃竄,心急的母親,根本不會注意到草叢中有人。”
“是了,”陸淹也同意這一觀點,只是,他也有疑慮:“現在看來,這裡最佳的逃跑路徑,就是上莫愁山,然而,莫愁山上瘴氣彌漫,賊人有膽上山嗎?那豈不是自己找死?”
“長君,當心腳下!”
顏翊只顧著和陸淹說話,根本沒注意到已經來到了岔路口。
只聽得,李方明一聲暴喝,直嚇得顏翊,腿上一個踉蹌,險些滑倒。
李方明說話間,就衝到了顏翊跟前,扶住了他。
“他娘的,還當真有個坑!”
陸淹站的遠些,也分辨不清,這句粗活,是從誰的嘴裡吐出來的,他亦疾步向前,與他二人匯做一處。
“去,快去把婉柔叫下來。”
因的害怕婉柔情緒激動,若是受了暑熱,恐不好收拾,故而,剛才讓她留在了車上。
現下,終於找到了土坑的所在,當然要讓她下車指認。
顏翊站定,蹲下身子查看,這土坑足有一個小水窪一般大小,他粘起一撮土坑裡的泥土,手指頭捏捏,乃道:“這坑,是有人故意挖的。”
這時,婉柔也下了車,聚到這邊,一看到這個大坑,當場失聲:“大人,就是這個坑,民婦就是在這裡摔倒的!”
陸淹與李方明也先後在坑前蹲下,仔細端看這巨坑的模樣。
李方明信誓旦旦的說道:“大人,前些日子,我帶兵到此處跑馬,當時這裡還沒有坑窪,我敢保證!”
見他拍著胸脯,指天為誓,顏翊展顏一笑。
“我信你,這一看就是新挖的。”
他拍去手上的黃土,從容站起,眺望著遠方,而後,對婉柔說道:“既然是新挖的坑,那肯定是早有預謀,虎子絕不可能是自己跑丟的,而是被人擄走了。”
“只是,賊人擄走孩子,到底是為了圖財,還是害命,現在還說不清楚。”
一聽的虎子有性命之憂,說不定,還會遭到匪徒的折磨,婉柔便抖如篩糠,仿佛患了失心瘋。
在一旁吵吵嚷嚷,聲嘶力竭。
這還得了,李方明急的要命,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到底還是陸淹會說話,馬上接道:“大人只是分析各種情況的可能性,並沒有說虎子一定會有危險。”
絕望中的母親,要的也就是這麽一句話,婉柔瑟縮著肩膀,抬起頭來。
“真的?”
陸淹有力的點點頭,仿佛是收到了他的鼓勵,婉柔總算是止住了哆嗦。
只是,明白人都可以看出,這只不過是陸參軍的權宜之計,孩子即被擄走,一夜沒有消息,死亡才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
顏翊也察覺到婉柔的慌亂,琢磨了半天,
終於出言安慰。 “你也不必太過憂慮,一會子,我們隨你回家看看,也許虎子只是一時貪玩,現在,早已經回去了。”
婉柔抽抽泣泣,結結巴巴的說道:“會有,這種,可能嗎?”
“當然,當然,”李方明見局勢好轉,咧開大嘴,嘻嘻哈哈的從旁說和道:“小娃兒貪玩,常有的事。”
“別管有沒有這種可能,你也要先振作精神,配合查案,否則,怎麽找到孩子。”
顏翊熱的頭頂上都冒了汗,李方明取來一片乾枯的大葉子,站在他的身邊,用力的扇著。
奈何,那風都是黏膩的熱風,拂到顏翊的身上,簡直更讓人煩悶。顏翊適時地提醒:“你再好好想想,當時有什麽異常情況?”
“異常情況?”
婉柔初時沒有聽明白,有些發蒙。經過旁邊眾人的提點,逐漸陷入回憶當中。
“民婦記得,跌倒之前,我還緊緊的抓著虎子的手,後來,因為糕餅灑了一地,我就蹲下身子收拾。”
“這個時候,虎子在旁邊哭了。我心想,這孩子跟我趕了很遠的路,一定又累又餓,哭也是正常的,就應付了幾句,接著撿糕餅了。”
她抿了抿乾澀的嘴唇,不確定的說道:“大人剛才問到有什麽異常情況,現在想來,那哭聲十分奇怪。”
“哦?你仔細說說看。”
現下,他們幾人已經將田壟邊上的農舍,檢查了一遍。
這些農舍早已荒廢許久,那些殘破不堪的,早就沒了人跡。而那些尚算完好的,已經被過路的旅人、獵戶重新利用。
遮風避雨,短暫休息。地上還殘留著他們烤火的黑灰,簡單的鐵鍋裡,還有些剩菜葉,只是,都已經發霉發臭。
他們幾個就在其中一間小屋裡,席地坐下,也算躲躲暑熱。
陸淹一時並沒有坐下,他在簡易的灶台前,仔細翻找,尋到了一個破瓷碗。
拿起手上的水葫蘆,將瓷碗簡單衝洗一回。而後,又倒了一個碗底的清水,踱了幾步,遞到婉柔跟前。
“喝點水再說。”
他簡單的言語,就足夠婉柔感動。
她抬眼看看陸淹精致的眉眼,溫和的神色,心想,這樣溫柔的男子,不知自己還有沒有機會遇見。
心中哀歎,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瓷碗,將碗邊轉了一轉,躲過破了角的一邊,咕咚咕咚,痛快喝下。
她也確實渴了好長時間了,只是,礙於官府的老爺們為了幫她,也未曾休息,不敢要水喝。
他還當真會察言觀色,怪不得,陛下找了他來做這份營生。
顏翊盤腿而坐,抬頭看了一眼陸淹體貼的舉止,不屑的哼了一聲。
那哼聲自然傳到了陸淹的耳朵裡。他回應了顏翊一眼,神色坦蕩,不發一言的挨著李方明坐下。
婉柔喝飽了水,拉起袖管,抹了抹唇邊的水珠。認真的,面向眾人說道:“現在想來,孩子哭鬧,哪有不跺腳,吵鬧的。但是,當時民婦只聽見虎子哭了幾聲,沒有鬧騰的聲音,這很奇怪。”
“另外,那哭聲好像也很奇特。我家虎子,嗓音嘹亮,一哭起來,能把左鄰右舍都吵醒的。可當時的哭聲,好像嗚嗚咽咽的,有些沉悶淒慘,與虎子的哭聲不同。”
接著她又哀痛的自責起來,淚珠子說來就來,已然是顆顆往下落。
“如果,當時民婦警覺些,也許,也許,虎子就不會丟了。”
“你先別哭了,”顏翊實在看不下去,剛才喝下那麽多的水,就是為了現在掉淚的麽。
他出言製止,聲音顯見的比往常大了一些,硬氣了不少,讓婉柔著實嚇了一跳。
立時停了哭泣,抹乾眼淚,只有那鼻翼還在不停的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