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障智妃的安全,方便她的起居,宣城特意安排了自己的貼身婢女琥珀,與她同住。
琥珀為人機靈妥帖,對智妃也是頗有好感,幾天下來,二人相處的十分融洽。
在這丹陽府衙裡,琥珀可說是位份最高的婢女,府裡的一應雜役,粗重的活計,都沒有她的份。
她只需要用心照顧公主及駙馬的起居即可。
故而,除了顏翊和劉英慈的召喚,她在這府衙裡可說是最為清閑的小丫頭。
整日裡來,與智妃黏糊在一起,拉著她,是問這問那,一會子,說她模樣生的俊,一會子,又說她皮膚嫩得很。
她嘰嘰喳喳的,熱情的讓人受不了。智妃又沒有辦法,像先前似的,繼續裝聾作啞。現在寄人籬下,也只能虛應著。
這一刻,琥珀去伺候宣城梳洗,臨走之前,可還依依不舍的,囑咐她,一定等著她回來。
那妙勝尼寺的小沙尼,各種的奇聞異事,她還沒聽夠呢。
智妃終於得了片刻清閑,耳朵根子清爽了些。她婉婉然走到妝台前面,跪坐在軟榻上。
光潔暈黃的銅鏡上,立刻映出了她的傾城絕色。
今日,她身上穿的衣衫鞋襪,全是由公主相贈。
枚紅色的並蒂蓮花羅衫,白襪,繡鞋,亦是宣城為她定做的。
公主一片盛情,本來還打算再送她一套簪釵並脂粉幾盒,被她婉言拒絕。
一則是,她不願過分受人恩惠,二則是,也完全沒有必要。
收下衣衫鞋襪,是實在沒有辦法。
徐燦硬塞給她的那套吉服,早就在遇險之時,沾滿了血跡髒汙,破破爛爛的,沒法再穿。
可是,公主的簪釵,就算是最便宜的,也是金銀製的,實在貴重,她消受不起。
而且,她的頭上還剩下了幾根釵子,簡單的收攏頭髮,足夠了。
她咬著手指,靜靜地凝視,那鏡中映出的雍容人影。
這一張美麗的臉,自她及笄以來,就從沒帶給她一絲幸運,反而,招來了她趕都趕不走的災禍。
眼前的妝台,自然是琥珀的,她雖是個小婢女,卻終究還是公主府上的。
平日裡,吃的,穿的,用的,並不比民間普通富戶家裡的小姐差。
妝台上,一柄蘑菇頭的銀釵子,吸引了她的目光。突然,她心生惡念,輕輕拿起它,牢牢攥緊。
“娘子,開門嘍,公主來看您了!”
琥珀喜滋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智妃嗤了一聲,心道,怎的回來的這樣快。
她將銀釵子放回原處,愣了一瞬。
剛才,她回憶起自己近來遭遇的諸多惡心事,不免有些怔忪,灰心喪志。
這一下,她總算清醒過來,才發覺,剛才,她竟是舉著銀釵子,頂在了自己的臉上。
也許剛才那一瞬,她是想親手毀了這一張妖豔罪惡的臉龐吧。
智妃茫茫然起身,打開了房門。
本來,宣城與琥珀興致勃勃的趕來,有說有笑,房門一開,就見到了智妃這一張恍惚的臉,心中疑惑頓起。
“公主。”
智妃扶著門框,面無表情的說道。
“走,先進去,我有話對你說!”
宣城將智妃的臉色,又仔細的瞧了一瞧,見她並沒有向自己求助的意思,也就作罷。
一入房門,宣城忽而興起,非要幾個人一起擠到琥珀的床上,排排坐好。
琥珀一聽,
興奮非常,立刻一頭栽倒在床上,幸福的滾了幾圈。 而後,拍拍床褥,讓他們趕緊圍坐過來。
智妃顯然對此邀請,反應冷淡,只是看著宣城已經撩裙而上,不得已,也跟著坐了過來。
幾人聚齊,宣城一雙靈動大眼,不住的轉了幾轉,捂著嘴,笑個不停。見智妃詭異的看著自己,乃輕咳一聲,正經了起來。
“智妃啊,我一會子,帶你出去玩玩。”
“去哪裡?”
瘋了,瘋了,智妃記得,那顏大人不是親口囑咐過她,不讓她隨意走出府衙大門嗎。怎的到了公主這裡,她還要主動帶自己出去。
他們這一對夫妻,究竟搞得什麽名堂。
“這你就別管了,一會子,我要上街逛逛,你可以跟著我一起去。只是,你可能要受點委屈。”
“行!”
還管那麽多做什麽,她都已經落到這步田地了,還有什麽委屈不能受。
只要能夠出去透口氣,散散心,她簡直是求之不得,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於是,半晌過後,她們已經在街上了。
“原來,這就是公主說的委屈?”
智妃用指尖,輕輕挑起,垂於眼前的輕紗。
“對呀,你以為是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公主對智妃如此之好,心中不安罷了。”
“若是覺得悶了,可以把草帽取下來,這轎輦四周,紗帳厚重,沒人能看清你是誰。 ”
智妃聞言,趕忙將草帽取下,置到一邊。不住地打著手扇。
她秀美的額上,早就被箍的滿是汗珠了。
而宣城臉上,那時不時露出的輕佻笑意,總讓她心慌意亂。
她好不容易,逃出囹圄,都是托了顏氏夫婦的福。
不說是感恩戴德吧,可這心裡,終究也是懷著感激的。
但是,智妃仍然不能全然相信她。
智妃暗自思忖,她雖有美色,可是,據她看來,公主她也不好這一口啊。
到底是因為什麽,讓這樣一位天之驕女,對自己如此關懷。
乘輿之外,琥珀一直步行跟著。眼見,前方負責警蹕的隊伍停了下來,便將頭探進紗帳,低聲說道:“寶月樓到了。”
宣城回過頭來,正對上智妃疑惑的眼神。
“放心,我們不會害你的。”
而後,她看著智妃,展開了一個燦然的笑,在琥珀的攙扶下,緩緩的下了車。
在她們停頓的當口,警蹕的隊伍,已經支起了長圍。
每一圍,都是由厚重的絹布製成,長約一丈。
這樣的長圍,不只是貴婦人出行的專用,悠遊子弟野外踏青賞玩,三五個人,坐而論道,往往也要架起長圍,屏蔽閑人。
一來是為了保密,二來是為了顯示自己尊貴的身份,將自己的小圈子,與鄉民隔離。
智妃小心翼翼的,下了車,兩邊一望,裡三層外三層的幔帳長圍,早把路上的行人隔絕。
她這才明白過來,宣城承諾的“絕對安全”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