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魏大眼獨自運氣之時,陸淹向他們走過來,自信滿滿的樣子,規矩的躬身行禮。
道:“此番多謝二位義士出手相助,才能擊退惡鴟,挽救我丹陽城無數百姓,下官真是感激不盡!”
魏大眼將手裡浸了血的巾帕,扔給常金虎,讓他自己繼續清理,也省得他一直哇哇叫喚,吵得人心煩。
而後,亦回禮道:“吾二人也是軍人,鏟奸除惡,本是天職,陸參軍不必掛懷。”
眼神堅定,言語之間,不卑不亢,是個爽朗的漢子。
短短數言,陸淹就知悉了這一點。也不再沒玩沒了的客氣,直言道:“大眼兄,實不相瞞,現在傷者實在太多,我兄弟二人著實應付不來。不知可否請二位幫忙,護送傷員。前方杏林醫館,距離這裡只有不到半裡地的路程。”
“好了,不必說了,我二人隨你去就是了。”
沒等他說完,魏大眼便爽快答應。
他回頭看了看常金虎,見此人仍是癱坐在地上,嘴歪眼斜的,一把將他拽了起來,怒道:“你也跟著一起去!”
“我都這樣了,還去啊!”
常金虎賴兮兮的,根本不願動彈。
“此是去醫館,你傷成這樣,還不去尋個大夫看看。”
此時,鬼魅一般的笛聲戛然而止,周圍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鴟鴞怪叫。街市上,重又恢復了安靜。
沒有人去猜想,這詭異的笛聲,究竟是從何處傳來,也沒有人去質疑,那些妖異的惡鴟,為何會聽從笛聲的召喚,四散飛去。
也許,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想,只是,他們不願去說,不願去表露心跡。至少,不是在現在。
因為,現在救助傷員才是最為要緊的事,其他的所謂要事,都要往後放一放了。
常金虎自覺,這一回他說的也有道理。隻得認命一般,耷拉著腦袋,跟著一起去搬運傷員了。
“哦!哦!哦哦哦!”
駿馬嘶鳴,與他們相反的方向,魏大眼抬眼看見,矮腳馬上坐著的,正是早間一同去會徐燦的李方明。
只見,七八個人,跟在他的身邊,有兵士,也有未受傷的百姓,抬著幾副擔架,擔架上都蒙蓋著白布單。
那白布上,森森血跡,已經滲出,殷紅一片,布單四角,往往露出了死者垂墜的手臂,腳掌。
他們肌膚的顏色還未變,仍是生人一般的微微泛黃,只是,魂魄已經被惡鴟叼走,成了一具具屍體。
那白色布單,乃是隨客居老板友情相贈,李方明帶著幾人,相繼往府衙方向去了。
魏大眼想來,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總要有人回府稟報,這些死者,也隻好暫且措置在府衙,官府中人手有限,調配不開,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了這一層,他也不再計較,扶好一位傷者,跟好了前方的隊伍,前往杏林醫館。
卻說,這一日夜裡,顏翊可說是過得雞飛狗跳。
吃飯時候,他本打算等著宣城一起用飯,卻被剛從寶月樓回來的宣城婉拒。
公主這一下午,早在寶月樓吃飽喝足,肚子裡哪還有那個空閑的地方,去陪著他吃喝。
這幾日來,兩人的關系雖說還是不鹹不淡,卻也有了實打實的緩和。至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不會互相嫌棄了。
沒了劉英慈作陪,這一頓飯,顏翊吃的是沒滋沒味。
然而,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劉英慈竟然自作主張,與智妃結了金蘭姐妹。
此行,當真魯莽糊塗。宣城打算帶著智妃出去走走,這件事,顏翊中午便知曉了。
他深知,這樣做風險極大,可還是禁不住宣城的溫言軟語,巧舌機辯。
按照宣城的說法,宋齊受現在下落不明,智妃的事,若想了結,非一朝一夕之事。
她一個大活人,我們能一直關著她嗎?
況且,丹陽城內,如果真有打算對智妃不利的人,這一段時間,也必定會出來打探消息。
只有讓智妃多多出來活動,才能讓這些歹人早日冒出頭來。
對,對,對,這些話,她說的也有些道理,但是,顏翊怎麽也不會料到,她竟然跑去和智妃結了姐妹。
“你可知,那智妃身份複雜,底細未明,你怎麽可以和這樣的人攪合到一起!”
“怎麽,隻許你們男人和她攪合到一起,女人就不行?”
手裡的五明扇,輕輕搖動,那繡球狀的扇穗子,甩了幾甩,小模樣看起來,正與宣城臉上戲謔的神情相配。
顏翊心裡發急,辯道:“你怎的這樣說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她扔掉扇子,撐桌站起。
“實話告訴你,我早就看出,這個智妃有問題。她可不只是會識文斷字,還很有些才學。”
“我那本翻爛了的漢書,她全看得懂,你說,這樣的人物,會是普通人家的閨閣小姐嗎?”
她堅定的,不可置疑的眼神,也打動了顏翊,引他深思。
他略略冷靜下來,乃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暗中觀察,我對這位豔冠群芳的智妃娘子,她的身份背景,十分好奇。我敢保證,今日她對我訴說的那些兒時的遭遇,肯定是有真有假。”
她信心十足,顏翊卻忐忑不安。
“即便都是假的,那又如何,智妃本是亂世伊人,自保已是不易,我看,關於她的經歷,她自己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們別再深究了。”
“怎麽,嫌我多事了?”
宣城挑眉道,顯然面色不悅。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你有什麽事情,最好先與我通氣。我能替你辦的,盡量都幫你辦了。”
顏翊回答的極其自然,在他看來,萬事擋在前頭,自然是他這個當丈夫的職責。
他一片真心,深情的看著她,誰知,她聞言,更加氣惱,臉色鐵青。
“照你的說法,隻許你們爺們兒在外面做事,我們娘們兒,就應該呆在家裡,繡個花,寫寫字,專心的相夫教子就好了。”
她又向前幾步,質問猶如珠串,傾瀉而出。
“再說了,不是你前些日子,巴巴的讓我參與斷案的嗎?”
“我盡力幫忙,你還嫌棄上了,果然,之前就是怕我與你和離,才編出來的借口,蒙騙我的吧。”
“你,你這是無理取鬧!”
一向是能言善辯的顏大人,如今,在愛妻的面前,卻說不出個道理來,隻氣的渾身哆嗦。
當初,許她斷案,確實也是出於自己的私心。隻妄想著,給她找些事情做,總好過她日日惦記著跟他離絕。
若論本心,他哪裡希望她以身試險。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還揣著和離的心思。
自己的幾番努力,難道全做了無用功?
這些天來,他也察覺到她對待自己的態度,與往日裡來十分不同。
那軟糯的聲音,緋紅的小臉,含情的眼神,每每想起這些,都令顏翊心馳神往。
獨個揣測著,也許,她對自己的情意也在逐漸轉濃。
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你不識好人心!老子去睡書房!”
顏翊滿懷失望,說出來的話,也是不著邊際。他什麽時候,被獲準進到宣城的房間睡覺了。
現在也只不過是從哪裡來,還回哪裡去罷了。
於是,這一對感情日漸升溫的夫妻,只因的,禍水妖姬,智妃娘子,就悍然陷入冷戰。不知道的,還以為顏大人有了外心哩!
這一切,只是這驚心動魄的一夜,小小的序曲。很快,真正的麻煩,就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