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噗噗噗。
顧不得體面,大殿之中,回蕩著諸位皇子,涕淚橫流的笑聲。
那劉昶和劉渾二位,已經笑做了一團,東倒西歪。
劉濬更是將原則規矩放到了一邊,捂著肚皮,趴在了地上。
隻那略有些體統的竟陵王劉誕,還全然不知劉彧的詩文,有何不妥,而在座的眾位皇子,又為何笑成這副樣子。
他趕忙叫道:“彧兒,你這首詩,是什麽意思?他們怎的笑成這副樣子。”
此時,尷尬的劉彧,已經在大殿的中央,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尤其是,當他面對眼前如花似玉的萱兒,見她亦緊抿著嘴唇,憋著笑。
更是羞窘的,臉面漲了紅。
隻得轉過身子,面向劉誕,支吾道:“滿月之夜,相思成雙,一對戀人,相約堂前屋後,女子深情,男子背義,舍她而去。”
“故而,癡情女子,掉下了兩行清淚。”
原來是這麽個意思,這不是很有意境嗎。劉誕不知所以,又看了看上座的劉劭。
雖然貴為太子,只是,劉劭的形容做派,比之他這些頑劣的弟弟們,也是好不到哪裡去。
現在看來,他好似正襟危坐,還有幾分嚴肅,那是因為他剛才已經笑夠了而已。
“你這也叫作詩,那我也會了。”
劉昶直起身子,指著劉禕的蠢臉說道:“似驢還似馬,是癡還是傻。”
劉禕臉頰都紅透了,舌頭不聽使喚的打著結,聽到了劉昶的嘲弄,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打了個酒嗝而已。
只是,劉昶雖然戲謔,卻不是個笨人。他輕佻的,盯著醉醺醺的劉禕,總覺得這位傻兮兮的弟弟,今日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原說這位東海王,當然是聰明靈秀的宣城公主的長兄,與她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只是,無奈,他這一支的頭腦,全都生在了女子那裡。
不論是陳修容還是劉英慈,都是才貌雙全的人物,唯獨這個應當有所作為的男兒,劉禕。
人才凡劣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從小,就是兄弟之間的笑柄。
皇子中間,但凡有個相互指責,往來攻訐的時候,劉禕往往成為化解爭端的良藥。
每當他們吵得不可開交,到了即將撕破臉皮的時刻,只要有人出手,巧妙的將話題,引導向劉禕這邊。
很快,這些面和心不和的皇子,就能達成一致,共同取笑劉禕。
隻這劉禕也是個不爭氣的,整日裡只知道吃酒耍錢,玩弄女人。
把個身子骨弄得也是越來越不濟,終日裡,渾渾噩噩,沒個清醒的時候。
就說這一次兄弟聚會,他一踏入宴席,就抱著酒壇子不撒手,現在已經是醉的,眼泛迷離,忽忽悠悠。
恍惚之間,劉昶終於意識到,這個不對勁,不是出在劉禕的身上,而是出在他的身邊人那裡。
一向是在眾位皇子之中,架子最大,最是目中無人的始興王劉濬,今日,怎的如此貼心,一直坐在劉禕的身邊。
不僅沒有沒玩沒了的嘲笑他,還不時幫他添酒揉背,噓寒問暖的,聲音也是出奇的平和。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劉昶微微笑笑,沒做聲,他料定,劉濬肯定沒安好心。
只是,他才不會管這個閑事,因為很快,就有人給這個熱鬧卻並沒有混亂的宴席,投放了一枚尖利無比的暗器。
“我看,
咱們也不必費心出什麽詩題了,就拿咱們幾兄弟做比,賦詩幾首,如何?” “那好,我先來。”
那劉渾早就看不慣這宴席上久久彌漫的,虛偽做作之氣,這些個皇子,哪一個不是面和心不和的,只是礙於血緣,強捏在一起的。
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塊,還要繼續裝相,實在讓人厭煩。
劉渾的蠻橫脾氣,就連神鬼不怕的劉劭,都懼讓三分。聽得他要賦詩,也隻得由他去了。
這時尷尬了許久的劉彧,已經自覺返回了座位,相當感謝劉渾的出手解圍。
那被封做花官的萱兒,正是樂得清閑,自己拿了簽筒,站到劉劭的身後繼續候命去了。
且看今日的情形,諸位皇子玩的這樣盡興開懷,也不需要她去充當什麽勞什子的花官了。
劉渾得了劉劭的默許,徑自站起,踱到大殿中央,身形略微有些晃悠,也是因的多喝了幾杯的緣故。
這位武昌王劉渾,即便是在藏汙納垢,髒汙爛臭的老劉家,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一位人物。
在州郡內,就好個裸身行走。不只是在王府裡袒胸露乳,四處亂竄。就算是行走在大街上,也是渾不在意,經常赤身裸體。
有事沒事的,就好調戲個路人婦女。
若不然,怎的被劉義隆急急的從封地武昌郡調回了朝廷,都是怕他在封地再惹出什麽大禍,落得個不可收拾的局面。
只是,把這尊大佛,從那天高皇帝遠的地界,引進建康城,真可謂是,引狼入室。
這偌大的皇宮,仍然是他施展搗亂才華的絕佳勝地。
他眯縫著狹長的眸子,搖頭晃腦的,走到了劉禕的面前,這位哥哥,現下,已經深深醉倒在案前,眼睛也睜不開了。
眾人追隨著劉渾的步子,眼見著,他走到了劉禕的身前,心中自然有了分辨,心知,在列位皇子之中,還是取笑劉禕,最為保險。
只是在大家都將那懸著的心,紛紛放下之時,他眼光突轉,直直看向坐在劉禕身旁的劉濬,那目光凶狠異常,好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一般。
劉濬也不是吃素的,這在座的眾位弟兄,除了劉劭,論資排輩,那也就是他了。他毫不畏懼的怒對劉渾。
只聽得劉渾輕巧誦道:“虎頭山中王,得意又猖狂!”
烏拉拉,烏拉拉。
那是木碗掉落在地,打了幾個轉的清脆聲響。
而這隻烏金木碗的主人,自然是太子劉劭。
只見他,剛才還嘻嘻笑笑的臉上,瞬時變得鐵青,就連臉上的紋路,也跟著僵硬起來。
在場的諸位皇子,個個面面相覷,這劉渾的膽子,可真不是吹得。他可真是,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啊!
那虎頭,不就是劉濬的小字嗎!
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對於在座的眾位來說,劉濬覬覦太子之位,已經猶如司馬昭之心,那是明擺著的。
只是,知道是知道,可誰也不敢挑明了。
對於劉劭來說,劉濬這個備受父親寵愛的弟弟,自然是自己的敵人,這不劉渾此言一出,劉劭就摔了手裡的木碗。
靜默了一刻,大殿之上的空氣,凝住了。
又一晌,劉濬登時躍起,揪住了劉渾的衣領,叫罵道:“這就是你做的詩?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劉濬久居深宮,雖說也是個混不吝的貨色,吃喝嫖賭,一個沒落下。
可說實在的,若論起真實的鬥毆功力,那比見天遊蕩市裡的惡徒劉渾,可差得遠了。
挑起了天大的爭端,劉渾面不改色,嬉笑說道:“我是什麽意思,哥哥心裡還不清楚嗎?”
“你!”
“好了,好了,虎頭,把你的手拿下來!”
出乎大家意料,這第一個跳出來調停的,竟然是太子劉劭。
“都是自家兄弟,念幾句渾詩,玩笑話而已,你還當真了!”
萱兒上前,已經將他不小心摔落的木碗撿起,碗裡的飯菜,也收拾的乾淨。
“大兄!”
劉濬艾艾喚道,對於劉渾的無事生非,很是不服氣。
劉劭臉上嚴肅勸誡的神色未變,既是警示他的,也是做給在座的眾位皇弟看的。
劉濬無法,隻得訕訕的放了手,令那多事的劉渾逃脫了他的鉗製。
剛才,自己的身子,總還借著劉濬的一份手勁兒。
他猛一放手,劉渾還稍稍有些不適應, 踉蹌了一下。
他略微調整身形,站到了大殿中央,對著正前方的劉劭,恭敬行禮道:“大兄,劉渾不勝酒力,輕躁誤事,就此告退了。”
說完,也沒等劉劭答應,就大袖一甩,徑自走出了大殿,身形不搖也不晃。
他這一走,在場的幾人,全都受到了感染,還不趕快撤退,個個道了告辭,匆匆離去。
只剩下針鋒相對的劉濬和劉劭二人,當然,還有長醉不醒的劉禕。
等到眾人走遠,劉濬立時收起了桀驁的神色,轉而戲謔的踢了醉醺醺的劉禕一腳,乃道:“這人,怎麽處置啊?”
“這有何難,”劉劭亦欣欣然走下大殿,來到了劉濬的身邊,說道:“來人,把東海王抬上馬車,送他回府。”
兩名隊主,立時上前,說著,就要將癱軟如泥的劉禕攙扶起來。
“慢著!”
正在這時,劉禕已經被兩個隊主,打橫抬了起來,劉濬匆匆上前,掀起了他的袍服下擺,將這個醉鬼的一隻鞋兒,順勢取了下來。
他揮了揮手,道:“送走吧。”
卻說,取這一隻鞋兒,對於劉濬和劉劭來說,才是今日歡宴的目的所在。
他們今日費盡心機的舉辦這麽一場兄弟宴,劉濬又破天荒的,端坐到了劉禕的身邊,全都是為了得到這一隻鞋子。
鞋子到手,劉濬又很是嫌棄,隻用兩指死死捏住鞋面的一角,而後,對劉劭急切說道:“快去後殿。”
西苑後殿之中,女巫子嚴道育正等在那裡,今日他們要做之事,必得需要這隻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