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明心中不解，乃道:“你既是女娃，怎的還要做這樣拋頭露面的力氣活?”

　　“怎的不能乾，家裡沒人能操持，自然是我出來做事了。”小老板悶著頭，將那各式各樣的畢羅，碼放整齊，很是不以為然。

　　李方明咬了一口畢羅，頓覺肉餡入味，面皮松軟。

　　由衷讚道:“真香！”

　　“當然香了，這餡子可是我阿娘親手製的，就是寶月樓做的畢羅，都比不上的。”

　　小老板笑意盈盈，十分自信。

　　“小娘子，我沒有別的意思。”

　　自從得知了他是個女兒身，李方明說話的語氣都放柔了許多。

　　“官爺，您還是叫我小老板吧，我聽著比較順耳。”

　　“好好，小老板。”李方明從善如流:“我看你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怎的不好好的尋個夫家，卻上街做起了生意。”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好奇。”只怕她誤會，李方明還特地解釋了一句。

　　小老板搖了搖頭，道:“哎，我娘身子骨弱，我爹呢，年歲大了，去年也害了病，隻得臥床，他們就我這麽一個女兒，我不做活，誰來供養他們。”

　　“那些縫補衣衫，洗衣做飯之類的活計，也能賺錢，你為何不做?”

　　明明剛才已經吃飽，李方明見了這畢羅也不含糊，三兩口的，就吞下了肚。

　　他將手上的餅渣子搓掉，就聽得小老板複歎了口氣:“那些活計，賺錢太慢，我出來做活，除了糊口，還得給父母請醫延藥，沒那個耐性。”

　　“官爺別看我這攤子小，這可是集市街最熱鬧的地方，我在這裡擺攤，從早到晚，可是比繡娘賺的多多了。”

　　哎，看來個人都有個人的難處，個人也都有個人自己的性情，這小娘子生的活潑機靈，若是讓她去做繡娘，恐怕也是耐不住寂寞的，不對路。

　　李方明忽而想到，自己一時嘴饞，竟把正事忘到了一邊，趕忙咂咂嘴，問道:“麻煩了你這麽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老板真覺得他這一問，來的莫名其妙，她的名號，有這麽重要嗎，抬起頭來，睇了他一眼:“阿春。”

　　“阿春?”

　　李方明隨口應了一句，顯然沒走心。

　　阿春見他似是有些不相信，一想到，李方明的身份，自己若是得罪了這位官老爺，以後要想在集市街安安穩穩的做生意，恐怕有點難。

　　於是，她立刻放下了手裡的雜事，誠懇解釋道:“其實，我叫春兒，沈春兒。”

　　“現在出來做生意，又是扮了個男裝，總是被人叫做春兒，春兒的，太容易被人看出來了。”

　　“所以，我就乾脆對外稱我叫阿春，官爺，我這說的可都是實話。”

　　看她撲扇著兩顆珠蚌似的眸子，小嘴開開合合，不停的解釋，本就最是憐香惜玉的李方明，哪裡還生得起來氣呢。

　　何況，他也根本就沒在意她的姓名。

　　“我當然相信，只是，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你是女扮男裝的嗎?”

　　想起自己剛才的遲鈍，李方明就經不住想要問一問，究竟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腦子不轉彎。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一起做生意的，這附近的攤販，都知道我是女的，對我很是照顧。”

　　“您看，他們還特意讓出了這塊風水寶地，讓我把攤子擺的大些。”

　　想起自己女扮男裝的經歷，

沈春兒也不禁莞爾，煞有介事的解釋道:“至於客人們，應該就不知道了。其實，官爺也是第一次見我，認不出來，這都是正常的。”　　原說，沈春兒當初上街做生意，頭一個反對的，就是她自己的生身父母。娘親整日哀歎，可憐自己身子骨弱，害的春兒明明到了婚娶的年紀，卻尋不到個好人家，還要到大街上拋頭露面。

　　她的阿爹，卻也算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他沒有責罵春兒，只是整日裡繃著臉孔，不言不語罷了。

　　還真就是這集市街上的商販們，聽說而來她的難處，對她沒有絲毫的嫌棄，還很是幫忙，讓她的性情更開朗了幾分。

　　她爽朗的說話，友善的開解，只聽到李方明的耳朵裡，就令他方方正正的臉上泛了陣陣的苕紅。

　　隻叫是，這沈春兒果然是心細如發，竟然不聲不響的，就猜到了他的心事。

　　慌忙別過了臉，向四處看看，這沈春兒的攤子，緊鄰著通往天津橋的路口，佔了很大一片地方。

　　此處，又是來往護城河的必經之路，可不就是個擺攤的好地方。

　　這集市街上，小販之間的競爭，也很是激烈，她一弱質女子，能佔了這樣上好的位置，看來，確實是旁人讓給她的。

　　“可惜了你是個女娃了，要是生的個男兒身，以你的脾氣見識，肯定能建功立業。 ”

　　“多謝官爺謬讚了，不過，我覺得當個女娃也挺好的。”

　　“怎麽說?”

　　“您看，要不是個女娃，說不準，我也早讓那些鴟鴞給咬死了。”

　　“昨晚，我趴在餛飩攤底下的時候，我就發現，倒在地上的死傷者，大多數都是男子，只有兩三個女子。”

　　“夜裡回到了家，心裡也很是不平靜，睡不著。我就想了，說不定，這惡鴟根本就不好女子這一口。”

　　“誒，小老板，別光顧著聊天了，給我包十個櫻桃饆饠。”

　　這時，已近正午，集市街終於有了人流。

　　阿春的小攤子前，也站了好幾個食客，她只能向李方明道了聲抱歉，趕緊埋頭做生意了。

　　李方明見她熟練地將饆饠放到草紙上，幾下子就包裹好，又從旁扯下了一段麻繩，細細的捆扎好，交給客人。

　　看來，她是沒工夫搭理自己了。

　　他隻得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集市街，真是無事惹風流。

　　李方明忽而有一種感覺，他很想知道，這機靈古怪的沈春兒以後會如何。

　　他腳步悠悠然，再不似來時的匆忙。

　　雖然，還剩下好幾戶人家，沒有來得及去訪問，但是他也不著急了。

　　沈春兒的話，給他提了個醒，昨日夜裡，他清點死者和傷員的時候。

　　印象之中，好像確實沒有幾個女子。

　　腦中，這樣的想法，盤桓著，腳底下的步子也不停歇，等到他回過了精神，抬頭一看，一塊燙了金的青黑招牌，赫然映入眼簾。

　　隨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