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晚感覺到了一陣猛烈的衝擊，好似被車撞了一樣讓她喘不過氣來，足足緩了半分鍾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而後立刻掀開松散的窗簾，順勢往旁邊一趟。

　　眼前的場景讓她無所適從，李燁已經沒有個完整的樣子了，鮮紅的血液如西瓜汁一般四處流淌，臉上手上全都是一片豔紅，鼻子裡眼睛裡嘴巴裡全是不斷冒出的血泡。

　　難以想象，在那層薄薄的窗簾下又該是哪般模樣。

　　“李燁……李燁，救命啊，救命啊！”林歸晚想去搖他，伸出手後又縮了回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將他搖散架了，便只能無助地大喊著。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她終究只是個20出頭的女孩。

　　“我能做什麽，告訴我能做什麽……”林歸晚趴在李燁面前，生出了一死了之的念頭。

　　按道理來說李燁是該徹底死去的，畢竟能碎的骨頭都碎了，橫七豎八地把整具身體插得破破爛爛，這還沒算上大面積燒傷的皮膚。

　　但是他終究是沒有死去，腦組織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修複中，同時通過僅存的神經組織溝通身體，拚盡所有的力氣匯成一個顫顫巍巍的字:

　　“血！”

　　“血?”林歸晚聽得很清楚，但是她並不知道李燁靠吞噬人血來修複傷口，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燁再說不出第二個字了，能不能活下去全靠林歸晚的悟性。

　　林歸晚思索了幾秒鍾，當“血”這個字出現在腦海中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不久前圍獵那群修士的場景，而後又出現了西方恐怖片中的吸血鬼形象，最後才是李燁身下這一灘赤色。

　　“不管了！”一咬牙，林歸晚拿出李燁剛剛贈送給她的短刀，在手心狠狠地劃了下去！

　　刹那間，新鮮的血液拉出一條豔麗純正的長線，澆灌在李燁模糊不清的臉上——他根本喝不下去，因為張不開嘴！

　　林歸晚見此，哪還有什麽辦法，隻得仰著頭接下自己的血，存滿口腔後再向李燁那比喪屍還要恐怖的臉迎過去，深吸一口氣後將沾滿了血的嘴唇對準他的嘴巴，而後一點一點喂送進去！

　　以前的農村有大人將食物嚼碎後喂孩子的習慣，但是她現在喂的卻是自己的血！

　　豔陽當空的江州街頭，最繁華最美麗的河畔大道，只有三兩隻喪屍和遠處的人們默默看著這一令人沉默的舉動，在他們旁邊，燒空了一半的山水大樓不斷發出玻璃爆裂的聲音，伴隨衝天而起的煙火，為此情此景添了一絲壯烈。

　　林歸晚不敢停下，不敢奢望，漏掉的血順著下巴和脖子流到胸前，與汗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而後又在襯衣上染出大朵大朵的紅暈。

　　別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是不一樣的。

　　當林歸晚的血進到喉嚨的一刻，李燁的身體好似乾涸的田地一樣快速吸收水分，首先將轉化而來的營養送向最需要的地方，大腦、脊髓、心臟、肺部……

　　他的生命力一如既往的頑強，他的恢復力由一如既往的強悍，若是說上天真有什麽眷顧他的地方，無非就是這兩點了。

　　“撐住啊！唔！”林歸晚繼續喂著血，慢慢地，她感覺到了絲絲不同，李燁那原本滿目瘡痍的嘴唇竟然變得圓潤了一些，而且眼皮還不停地顫動著，呼吸也恢復了！

　　“血……”李燁說出了第二句話，若是沒有林歸晚的及時送血，他很可能在一分鍾前就死亡了。

　　“嗯嗯！”

　　林歸晚點頭，

傷口流血的速度慢了，她又在另一隻手上劃了一條傷口，現在就能直接送到李燁嘴巴裡了，看著他貪婪地吞咽著的時候，心底生出了一絲寬慰。　　但是血的作用是有限的，李燁受到的是全身心的傷害，可不是一開始方歌捅了幾刀那麽簡單，他始終無法修複四肢和部分器官，也無法控制脖子以下的身體活動。

　　好在他能夠感覺到小兄弟恢復得不錯……

　　他們墜落的位置正是山水大樓前，遠處的人觀望了一會兒便漸漸靠攏過來，就在林歸晚驚喜終於有人能幫忙的時候，心底卻陡然生出寒意——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幫助縱火的人！

　　若是讓他們衝了過來那就真的死定了！

　　可是她平日的威信都是建立聯盟嚴格的組織秩序基礎上的，還有盟主和楚風等一乾人坐鎮，現在沒了他們，這些人還真會聽一個女子的話嗎?

　　更何況這個女子之前還協助那個惡魔把他們當做炮灰誘餌?

　　果不其然，跑過來的人均神色肅殺，而且手裡都拿著明晃晃的長刀，很明顯是來殺人滅口的！

　　林歸晚隻得用自己弱不禁風的身體擋住氣息微弱的李燁，握緊短刀作拚死一搏，一個女子能在這個世界生存六個月極為不易，若是以這種方式收場也了無遺憾了。

　　當一個人願意用他的身體保護你的時候，還能有什麽多的要求呢?

　　“吼！”

　　千鈞一發之際，一陣獸吼自天空傳了下來，一道壯碩的影子隨之降落在眾人與林歸晚之間，那是變形後的小白球！

　　她的直徑足有三米寬，渾身長滿了紫色的絨毛，每一根毛的頂部都是堅硬的刺，它沒有四肢沒有尾巴，只有一張大到誇張的嘴巴，這是她生存進化的根本！

　　“這是什麽?”

　　“怪物！”

　　“他們果然不是人！”

　　“大家快跑啊！”

　　嘈雜的聲音自人群中爆發，小白球的出現驗證了楚風對他們所說的李燁和林歸晚不是人類的猜想，但是這也徹底摧毀了他們本就孱弱的決心，腦海裡只剩下了“跑”這個字。

　　“小白球，抓個人回來！”林歸晚驚喜她的出現，暗歎自己救她還是有些作用的，同時也想到了逃生的辦法。

　　“吼吼！”

　　小白球能聽懂人語，立刻向眾人飛了過去，這些面黃肌肉慌不擇路嚇破了膽的人如何跑得過一隻養精蓄銳許久的外星動物，跑最後的一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白球吞進口裡，陷入了黑暗。

　　“把他吐出來。”林歸晚說道。

　　小白球嘴巴一張，將那半死不活的人吐了出來，他已經被嚇暈了。

　　繼續留在江州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絕對混亂格的特點就在於任務要求是殺死一個序列者，身邊的人都可以殺，自己也是身邊人的獵物，這是完全混亂無序的。

　　再者說她和李燁顯然已被開除了人籍，保不準就有發了瘋不怕死的衝上來捅刀子，那也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讓李燁殺掉一個序列者，而後兩人立刻前往混亂守序格找一處偏僻的地方靜心養傷，這樣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李燁無法自己動手了，林歸晚便將短刀塞進李燁手裡，而後自己再用雙手緊緊握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向可憐人的脖子試探過去。

　　小白球也十分配合地用龐大的身體壓住他。

　　林歸晚不知道這樣做系統會如何判定，但是她只有這樣做。

　　刀尖靠近，這把能稱作精品的短刀鋒利無比，烈日下都散發著刺骨的寒意，它輕輕刺入男子的脖子，一條血紅的細線便滋了出來。

　　男子忽然睜開眼睛，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正用刀插進自己的脖子，那種窒息的恐懼感讓他連吼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在感覺到一陣涼意的時候抽搐著，顫抖著。

　　“咯咯……”咕嚕咕嚕的血泡聲像沸騰的湯，當他的血漸漸流乾的時候才算平靜下來。

　　農村殺豬的場景不外乎如此，一群人壓住一頭豬，殺豬匠找準位置一刀命中，任憑豬如何掙扎如何嘶吼也沒有作用，就算他暫時擺脫控制獲得自由也只是蹦躂兩步，而後身體一歪，化為食物。

　　男子的屍體無力地倒在地上，已然死去了。

　　李燁已經恢復了基本的意識，被高溫和煙霧灼傷的眼睛也恢復過來，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了，他明白陳出新在做什麽，便十分勉強地眨了眨眼，任務完成了。

　　“太好了！”林歸晚抽出刀，再一次流出了眼淚。

　　兩人心有靈犀，帶著縮小後的小白球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跑掉的人們又折返回來，站成一圈將地上的同伴圍了起來，他們忘不了那可怕的怪獸叼走他的場景，忘不了那可怕的女人殺死他的場景，更忘不了那個男人明明摔成肉醬又睜開眼笑的場景。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天之驕子，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只是平庸之輩，當赤裸裸的不公平擺在面前的時候，再多的恐懼和羨慕也隻化作一聲歎息。

　　……

　　“歡迎來到混亂守序格，任務將在基礎任務時限到達後頒布。”

　　隨著機械的系統提示音響起，李燁和林歸晚打量著四周的場景，他們在一處十分傳統古典的院落裡，房頂的青瓦和木製的柱子透露著年代的氣息，這是典型的四合院。

　　李燁和林歸晚來到這個世界後幾乎都待在江州，見慣了高樓大廈摩天大樓忽然看到這樣的古建築一時還有些不適應，四合院更多的出現在電視裡面。

　　林歸晚左右轉了轉，確定沒有什麽危險後才將李燁背進房間裡放在鋪了席子的地上，而後找到毛巾和水盆幫他擦拭身體。

　　李燁本就是赤果果的，只有窗簾遮擋著身體，若是說他一直昏迷著的話還好，可是現在已經有了自主意識，看到林歸晚真要掀開窗簾時未免不適。

　　林歸晚倒是一點也不羞澀，二話不說便開始了清理工作。

　　李燁認命地閉上眼睛，感受著清涼舒適的毛巾在身體表面遊蕩，帶走脫落的血痂等汙穢，至於下半身，他真的考慮不了那麽多了，只能思考著以後有機會寫一寫什麽的……

　　林歸晚此時才意識到李燁的傷勢有多麽恐怖，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和斷裂凸起的骨頭簡直不要太扎眼，她十分不理解李燁是如何承受這般痛苦的，換做是她的話寧願自殺。

　　同時她也明白了李燁為何能攪動江州風雲的原因，這堪比死侍的恢復能力太變態了……

　　將李燁放到床上，林歸晚擦了擦汗水，被血液染紅的她別有一番魅力，特別是那比趙文蔚和陳出新不知道大到哪裡去的兔子，簡直是一大殺器。

　　“你先躺一會兒，我去找找有沒有衣服和食物，順便偵查周圍的情況。”林歸晚說罷便要離開。

　　“帶上小白球。”李燁忽然說。

　　林歸晚腳步一滯，眼神一變:“你能說話了?”

　　“勉強……”

　　最終林歸晚還是沒有帶上小白球，提著刀就離開了四合院。

　　當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李燁盼地目眥欲裂，就像小時候等待媽媽趕集回來時翻她的背篼一樣，裡面究竟是有水果呢，還是會有豬肉?

　　林歸晚打開袋子，將找到的寬松衣服給李燁換上，而後拿出罐頭之類的食物，說:“這附近的商店保存地還算完好，之前應該沒有大量的人居住，我們應該能安心休息一段時間，來，張嘴。”

　　“啊！”吞下食物，李燁自然不會讓它跑到胃裡去，立刻開始轉化，“只有我們嗎?”

　　“我走了很遠，確認只有我們。”林歸晚說。

　　“這個地方屬於混亂守序格，這樣看來的話現在還沒有多少人完成任務，對了，這裡對應的地方是哪裡?”李燁本也想等最後幾天再傳送過來，沒想到陰差陽錯倒成了第一批客戶。

　　聽到這個問題，林歸晚神色有些複雜，說道:“對應的城市是……帝都。”

　　“帝都?”李燁瞳孔一縮。

　　若是說江州市華國近幾十年發展的代表的話，那麽帝都則是往上幾百年歷史的濃縮，單單名字中的一個“帝”字，就不是江州能與之媲美的。

　　李燁和林歸晚都是南方人，平時連秦嶺淮河線都很少跨過，更不用說帝都這樣生活習慣與南方極大不同的城市了，此時他們一點主場優勢都沒有。

　　更何況，他們也許已經沒有了主場……

　　混亂守序格選在這片地區，究竟有何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