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服學院一年一屆的畢業儀式正在舉行。

　台上一名畢業生代表正在發言，慷慨激昂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昨天晚上連夜修改自己的講稿的艱辛。

　聖服學院所在的命盤星系周圍數個帝國，原本都已經陷入了戰火之中，而這戰爭有些已經持續了數年，十數年。

　以命盤星系的天才們為主要招生對象的聖服學院，學生們也大多來自這些帝國。他們有的天生就分數不同的陣營，一旦畢業之後，肯定就會回到各自的勢力，為自己的勢力效力。

　曾經有比較保守的聖服學院的教師們建議學院不再招收學員，暫時收縮一下，明哲保身，但這意見被其他人所否定了。不可否認，雖然很多人投入到了戰爭之中，但是聖服學院對這些人，還是有著影響力的，關鍵時刻，若是聖服學院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說不定就能夠干涉進程，扭轉悲劇。

　但是，自從幾天前開始，這一切就被完全扭轉了。

　那看似嚴峻無比，似乎永遠膠著，不可能解開的死結，卻被人一瞬間解開了。

　不，不是解開，而是一把利刃，瞬間砍斷了所有的結。不管是誰的觸手，被砍斷了，都只能縮回去自己舔傷口，連一聲慘嚎都不敢發出來。

　而此時此刻，那位做到了這一點的人，正抱著肩膀，站在不遠處空港，他的身邊，正是紅蓮。

　“這樣的場面。你還是第一次見吧。”紅蓮略帶感慨地歎息道。

　因為一直在附近的星域活躍，幾乎每一年的畢業典禮。他都會來觀禮，還經常會作為優秀的學長，向學弟們致辭。

　在古帆追尋他自己的道路時，紅蓮也在尋找自己的道路。這些年來，他參加過軍隊，接受過雇傭，但是最終還是選擇了一條自己的道路，他在做“艦隊”。這個艦隊，收攏的是一批實力不錯，但是卻沒有達到獵人級別的飛船，然後把他們組織起來，進行一些超大型任務的嘗試。

　而現在，這個艦隊已經有了兩千多艘飛船，裡面的平均水平。大概相當於當初的四齒號，這個龐大到極點的隊伍，完全依靠紅蓮那非人的組織與協調能力維持著，每一艘飛船都有自己的特點，每一艘飛船都有自己擅長的地方，每一艘飛船都是一個細胞。彼此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就是紅蓮的艦隊。這個艦隊最大的成就，就是憑借著一群烏合之眾，做到了就算是開拓軍都不見得能夠做到的事情。

　自己探索，自己開拓，向著人類未曾到過的地方前進。而且保持極低的折損率。

　“我的隊伍裡，有很多人想要見見你。”紅蓮道。“如果有時間，來給我們的船長和駕師們上上課吧。”

　紅蓮本身也是一名極為優秀的船長，但是他所擅長的方向，卻和古帆不同——這世界上，有頂級駕師協會，卻沒有頂級船長協會，因為真正的船長，每一個都在自己的領域獨一無二，譬如庫伯船長，譬如古帆，譬如眼前的紅蓮。

　“好。”古帆沒有推辭，他和紅蓮的關系，讓他不可能推辭紅蓮的邀請，而且，他對紅蓮所做的事業也非常感興趣。

　“太好了。”紅蓮笑了，他真有些擔心古帆不同意，現在的古帆，已經強大到了他都無法理解的程度。

　平心而論，紅蓮的艦隊很強大，但是這種強大是有其極限的，面對亞光世界的一切威脅，他們都無所畏懼，甚至是和正規軍正面對上，他們也不怕。

　但是，真正的強者所面對的，並非是亞光世界的人類，而是人類所難以想象的強大敵人。

　正如這次，古帆不可能一個人乾掉所有的敵人，但是他的力量卻可以保證，任何一個被他盯上的人，都活不過明天。

　這是不同的實力，不同的體驗。

　“你有野心。”古帆突然道。

　“讓你看出來了。”紅蓮笑了。

　“其實我和你一樣，都想要到宇宙的彼岸去看一看……看看那邊到底有什麽。”紅蓮抬起頭，看向了天空，悠然神往，“但是我沒有那麽堅強，不可能一個人在宇宙中生存，也不想過脫離人群的日子，所以我沒有去追求自身力量的極限，而是想要組織這樣一個能夠和我並肩作戰的艦隊，找一批同樣擁有野心，想要到宇宙的彼岸去尋找未知的人。然後……我帶著他們一起走。”

　人類最初時，曾經有過很多的幻想作品，幻想著人類的移民飛船孤身飛出地球，承載著人類繁衍的使命。

　但是事實證明那確實只能是幻想，不切實際的幻想。能夠容納人類，讓人類安全進化的地方，大多都是能級非常低的世界，所以相對安全一些，但是隨著飛船向外飛行，所遇到的狀況就越來越多，有些危險並不是想要躲開就能躲開的。

　而且，一艘飛船，若是以亞光速飛行，一生也飛不過幾個星系。

　完全憑借概率生存，那不是正確的冒險方式，那只是在被動地接受選擇。

　紅蓮的野心，遠比這個更加巨大。

　所以一直以來，人類的探索都是由少量強者或者勇者的探索為因子，再加上大規模的集團化開拓，建立前沿陣地，然後再由他們這些冒險者們來開拓。

　“太軍事化的力量並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嚴厲的紀律能夠保證短時間的開拓，卻無法一直持續下去……”紅蓮道，所以他在探索，探索一種行之有效的制度，探索需要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船，什麽樣的構成，什麽樣的比例，如何自給自足，如何自動容錯。

　而在此同時，他的紅蓮號也在不停地進步著，事實上，此時此刻，他的紅蓮號是單獨回來的，而他所屬的那支艦隊，此時依然在外面漂泊著。

　這也是他的試驗，試驗如果離開了他，這樣一套制度是否行之有效。

　而單獨說紅蓮號，其實現在也是一艘並不比紫菱號弱的飛船——紅蓮的存在，本就是一艘飛船最大的財富，一名好的船長的作用，永遠大於一名好的駕師，只有極少數的駕師能夠打破這個窠臼。

　單獨一艘飛船，膽敢穿越人類還沒有開拓的星域，而且能夠如入無人之境，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紅蓮並非不強，但是他不願意承受孤獨。他並非不可以自己獨自闖蕩，但是他卻想要帶著更多的人去實現這個夢想，憑借他們自己的力量，而非是強者的庇護。

　“你很偉大。”古帆道，這是他真切的感覺，他一直在探索，在尋找一個答案，他現在還沒有找到，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到底是什麽，所以他非常羨慕生活不迷茫，不氣餒，不妥協的紅蓮。

　便如同他的名字，一朵給人以無限光明與希望的紅色蓮花。

　“很抱歉這邊幫不了太多。”紅蓮搖搖頭道，其實這場戰亂甚至還幫了他的忙，若不是各地都在戰亂，也不會有那麽多人願意和他一起前往宇宙的深處，若不是嘗到了甜頭，也不會繼續留在那裡。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般擁有夢想，為了夢想可以努力前進，絕不退縮。

　“如果你們要找我，你們知道該怎麽聯絡我。”紅蓮道，“這場儀式之後，我應該還會招募一些心血，補充折損的飛船。之後我就要離開了，如果你需要我，給我訊息，我會帶著我的兄弟們回來的。”

　不論何時，永遠站在古帆的身後，這就是他的態度。

　“你要感謝我。”古帆笑了，這些年來，他越來越少像現在這樣開懷大笑，就像是一個孩子在邀功，帶點小無恥，“我幫你減少了招募的麻煩。”

　“是呀，應該感謝你。”紅蓮瞪了他一眼，這個損友。

　紅蓮確實應該感謝古帆，因為古帆雷霆一般結束了這場戰爭，讓很多希望在這場戰亂之中大展身手，謀一方前程的學員們遽然失去了目標，而此時此刻，作為他們的傳奇學長，紅蓮再開始招募，自然就簡單了許多。

　這也是紅蓮一直會參加聖服學院畢業大典， 孜孜不倦地做致辭的內在原因了。

　甚至紅蓮還對聖服學院的學科調整、學習方向都提出了一定的意見，紅蓮的這個實驗，其實也得到了聖服學院的背後支持，這何嘗不是聖服學院的一場實驗?

　聖服學院雖然不大，甚至不是整個宇宙中排得上名號的大型學院，卻有一群眼光遠超同濟的大師級人物，而它真正的崛起，在於它所教育出來的學生們開始在宇宙中大放光芒。

　現在的聖服學院，已經開始了強勢的崛起，在逆流之中，奮勇而上。

　“快結束了。”紅蓮道，他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的講台，畢業生的代表致辭已經結束，“該我上台了。”

　就在此時，古帆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就像是一道波紋突然撕裂，天空中，兩道淡淡的影子從虛到實，從遠到近。

　兩艘飛船一前一後出現在了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