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束竹面色冷凝,壓著焦母,劍已出鞘半寸。
“不知好歹!”他冷冷的吐出一句話,眼睛卻緊緊的的看著跪倒在一旁的焦仲卿。
焦母一個婦人而已,怎的就那樣大力氣掙脫了焦仲卿?
孫管家也鄙夷道:“先瞧著倒是個好,原來這人身子裡倒是長了個狼腔子。”
焦季菽看著他冷笑,突然,焦季菽嘭的一聲跪倒在焦母面前,端端正正的給焦母磕了三個頭,最後一下,長叩不起。
他沉聲說道:“阿母,求您,放過兒子!”
崔玠冷眼看著這一行亂糟糟的景象,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雍也轉身離開,孫管家看了看顧雍的背影,又看了看跪著的焦季菽,到底還是沒有追上去,略微心痛的走到焦季菽的身旁,將他扶起來:“郎君,起來吧。”
梁束竹看了看這一家人,冷哼一聲,收了劍,往前去追崔玠。
他也不去管顧雍,左右孫府的人也不敢對他做什麽。
崔玠走的飛快,梁束竹追上他時。他已經出了村子,過了橋。
“這可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崔玠恨恨說道,“他以為傷了我,他就能落得好?生為人子,連自己阿母都不放過,真是個畜生……”
世人重孝,似焦仲卿這般做法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
梁束竹也道:“此等人物,若是在魏地早就該被我一劍斬殺了。”
崔玠點了點頭,停下了腳步,他四處的看了看,確定身邊沒有人後才開口問道:“你來江東是為了什麽?”
梁束竹聽見這話,笑了笑,說道:“我要說是來遊玩,你怕是不信。”
“你久在魏地,突然回來江東,誰又能信你?”崔玠說道。
梁束竹是他一同長大的夥伴,只是這幾多年都住在魏地,只有年節才回來尋他們這些人喝酒。
知道他在魏地不做些好事,這話原也哄不了人。
“你我是舊相識了,我給你一句好話,廬江啊要不太平了,這退步抽身須得趁早了。”梁束竹避開崔玠的問話,笑眯眯的拔劍斬了旁邊的草。
崔玠便不言語了。
梁束竹把劍放到腦後枕著,就著炊煙倦鳥哼起童年的歌謠。
顧雍沒跟任何人一道走,他自己悄無聲息的摸進了西山。
身上還揣著崔玠的工兵鏟,他不由得想到,難道這其實是崔家送來的投名狀?
崔家掌握如此神兵的鍛造方法,殺之豈不是可惜?這般堅硬結實,尋常箭矢等閑都傷不壞它,製成甲胄,能添多少生力軍?
崔家還不能就這麽斷了。顧雍心裡做了決定。
廬江的西山從前名叫棲霞山,若是無錯,周公瑾親人就藏在此山之中。
才到廬江城外時,他就遣了車夫進山裡轉悠,不知道有什麽結果。
顧雍坐上一塊山石,今天這西山之行最開始也就是為了見一見這車夫,只是沒想到會看見這麽一出好戲。
他抬頭看了看天,一朵像獅子的雲正停在他頭頂上。
林間沙沙一陣踩碎落葉的聲音,一隻灰毛皮的野兔離弦箭一般從顧雍腳下飛了過去。
驚走偷聽的狐兔,這裡只剩下兩個人。
“先生。”形容有些狼狽的車夫羞紅著臉從樹林裡出來,“我無能,未在這山裡尋的周將軍後人蹤跡。”
如鐵塔般的七尺漢子,一張臉原本也就黑成了鐵,可說這話時竟能叫人看出他臉紅了。
顧雍擺擺手,說道:“若是叫你輕易尋著,豈不是墮了周將軍的名頭。”
“你在這山中待了幾天,可見到什麽祥瑞的蹤影了嗎?”顧雍又問道。
車夫歎了口氣,既有些羞愧又有些疑惑:“先生,倘若真有什麽祥瑞,那這些長久在廬江的人難道會不知道嗎?”
如果這山上真的有什麽祥瑞,那廬江的人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哪能等到他們風塵仆仆的趕來?
車夫接著說道:“先生……請您看在我追隨您多年的份上,恕我冒犯——郎君……是否也是在尋找這祥瑞?”
顧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聲問道:“無憑無據,何出此言?”
車夫砰然跪倒在地,叩首道:“小人無憑無據豈敢說謊?實在是小人見到郎君府中人在這山中行走啊!”
顧雍心裡仿佛驟遭了一擊。
孫子紹,西山,焦季菽……
不,不對,他提起祥瑞時,孫子紹臉上未見波瀾,且是有些不信的,他並不信廬江真有什麽祥瑞。
那麽這西山裡是還有什麽其他值得孫子紹圖謀的嗎?
顧雍閉目垂思一會兒,車夫低著頭跪在他面前。
良久,顧雍緩緩說道:“罷了,你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不必回去了,只在這山中守著。”
車夫向顧雍磕了個頭,緩緩起身。
“此物你暫留在身邊。待我修書一封,夜半來取,一並送回江東。”顧雍站起身,抬頭看了看天,歎道,“隻願能阻了這心思, 萬般還來得及。”
孫管家使了錢,叫人借了輛板車來,著人將焦季菽扶上去。
鄉人趕著車,焦季菽靠在車板上,昏昏欲睡。
孫管家自己騎著馬,心裡滴溜溜的轉著圈。
行了不足一盞茶時間,孫管家眼睛忽然瞄到一個人影。
他連忙驅馬上前,果然是顧雍。
孫管家連忙下馬,拱手道:“先生怎麽獨身一人?”
顧雍道:“我年老體衰比不得年輕人身強體健,他們已絕塵而去。”
孫管家連忙說道:“先生且先上馬,我到後面坐去。”
顧雍點點頭,說道:“如此便多謝你了。”
孫管家連連說不當謝。他將顧雍扶上馬,待他坐穩,自己爬上後面的板車。
焦季菽湊到他耳邊,竊聲私語道:“此人系誰?”
見得孫管家畢恭畢敬,焦季菽不由得好奇,這個向他問路的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孫子紹的身份,在府中多日,雖然一直不曾聽他們提起,但他已窺得一絲半縷。
孫管家是水漲船高,可這人卻能叫孫管家伏低做小,至少也該是可以和孫子紹平起平坐的。
焦季菽如是想到。
但孫管家並沒有向他介紹,倒是反問了他:“你如何就遇見了崔五郎君?”
焦季菽看了他一眼,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來。
“我在河裡捉魚,正巧他們從外來。”焦季菽淡淡說道。
孫管家捕捉到“他們”這個詞,瞬間了然,顧雍果與崔五郎君是一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