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滄櫻推開了屋門,想告訴秦泊瑤和秦泊仕催眠治療結束了,但當她看到客廳中的人時,稍微有點驚訝,因為眼前的場景很像是老師來學生家裡家訪順道開個家長會的樣子。
司維的聲音在她身後傳來:“如果你看見了奧莉薇婭和老葉,不用感到驚訝,因為那是我剛剛叫他們來的。”
淺滄櫻奇怪地轉過頭:“你在來這之前就告訴他們了?”
身後房間傳來慵懶的聲音:“是啊,有什麽問題?”
“不不……沒有……”
葉冬青無奈地擺了擺手:“他神秘兮兮地給我發短信,告訴我一定要來這邊參與什麽研討會,話說我明明知道他不過是來這進行什麽催眠治療,為什麽還是著急火燎地跑來了呢……”
“先別說這個,他的情況怎麽樣?”秦泊瑤站了起來急忙問道,相比這些她更關心司維此刻的狀況。
“我覺得你們親自和他談一談比較好。”淺滄櫻淡淡地笑了笑,“治療過程是非常順利的,作為夢境師,他本身對自己大腦和意識的掌控能力就非常強,即使在失去了大腦部分功能區塊掌控能力的情況下,他依然可以輕松控制意識的防禦層來打開缺口,從而接受我的信息進入。
“順帶一提,他的意識迷宮,真的是……非常精妙的想法。這種將大腦意識邏輯傳導和反應速度大幅降低並加強複雜程度來應對意識侵蝕的策略我聞所未聞,但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作出相應戰術,簡直可以說是意識領域的軍事家。”
“後患已除。現在的問題就是怎樣反擊了。“秦泊仕也站了起來,總結說道。
“啊……淺滄女士!“司維的聲音又傳來,”我在剛進屋的時候看到你客廳的酒櫃裡好像有一瓶不錯的白蘭地,如果你能拿來讓大家一起品嘗一下我會非常感激的,別忘了再拿幾個杯子,謝謝!“
“這……這種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發號施令的方式還真是讓人衝動得想打人啊……”淺滄櫻面部抽搐著,極其不爽地轉身往廚房拿杯子去,“我還能說些什麽呢,‘都隨意吧’這句話現在說似乎是有點晚了……你們誰順手去隨便抽一瓶白蘭地自己拿過去吧!奇怪,到底誰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四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奧莉薇婭帶頭走進了司維的那間治療室,她還不忘回頭來一句:“加點冰塊。”
“好的沒問題!”另一邊傳來淺滄櫻怨念滿滿的聲音,“您的管家淺滄小姐竭誠為您服務!”
“喝個酒還這麽多要求……”葉冬青小聲吐槽。
“要你管!”
“你最近不是來那個……”
“要你管!”
葉冬青被這一下炸毛嚇了一跳。
“現在的下屬真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有這種把上司當金毛一樣遛來遛去的,還有這種跟我那出去遛個彎還怕我摔死的媽有一拚的。”奧莉薇婭像女王般甩了一下長發,“我感覺就像是一個媽領著整個幼兒園似的焦頭爛額,而這在組織分裂後更是有增無減,實在搞得我壓力很大,連生理期都開始不軌律了,我很好奇是不是奇葩都分到我們這邊來了?”
“主要是因為新生派都是年輕人,而年輕人中又有很多活潑聰明的天才,而天才又都是……嗯……很有個性的。我想這個解釋不錯吧?”秦泊仕默默在心裡補充道。
說是治療室,可是心理醫生兼催眠師的治療自然不會是那種冰冷的燈光在臉上拍,刺激的化學氣味往鼻子裡鑽,
令人望而生畏的白大褂在那裡磨刀霍霍等著病人上手術台的場面。這間治療室是淺滄櫻的書房,厚厚的深色地毯吸收了一切腳步聲,與書房內深色調的凝重感融為一體,實木的巨大書架佔據了整整一面牆,看上去就像古板的老學究的家裡,書桌與褐色的沙發一並散發著一種莫名的厚重感,說真的這種氛圍並不適合放松患者心情,也許只是契合了淺滄的性格吧。 四人把目光投向角落裡,司維正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紅茶輕酌慢飲,茶幾上擺著幾本書,他正神色嚴肅地盯著書上幾頁,來來回回地,翻來覆去地看著,一言不發。
“我想現在你可以解釋一下把我們叫來這裡的真正目的了。”葉冬青率先開口,“秦泊瑤和博士在這裡陪你已經足夠了,為什麽還要叫我們兩個過來?”
司維還沒開口,就聽見淺滄說道:“來了來了……都說要客隨主便,可是為什麽我就變成管家了呢?話說你們還記不記得這是我家啊?讓我治療還喝我酒,真是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啊!雖說和組織合作的我是不可能收你們治療費什麽的……唉?我給你倒的紅茶還沒喝完嗎?那你要什麽酒?”
“啊!終於來了!”司維把老葉當空氣,大步上去接過了白蘭地,然後往自己的紅茶裡加了幾滴……
“你這是哪門子喝法……”淺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呵呵……”司維笑了兩聲,把混著白蘭地的紅茶的茶杯端到鼻子下面輕嗅了兩下,然後品嘗了兩口,皺了下眉頭:“感覺怪怪的。”
“楊提督的品味可不是凡人能享得來的。”秦泊仕看出了司維的意思。
司維沒回答秦泊仕,對淺滄說道:“你的書架左起第二列第七層擺著滿滿一套《銀河英雄傳說》,結合你168 的身高來看並不是容易夠到的,書脊封面嶄新,那一格和書的上面落滿灰塵,但是已經拆封,想來你買來後再也沒動過,或者說看的很少,也怪不得你會不知道紅茶配白蘭地的梗的由來。”
淺滄沒說話,不承認也沒否認什麽。
“人最容易看到的事物是與視線相平或接近的,結合你的身高來看你最容易看到也最容易接觸到的應該是第四排,而那上面的書呈現出經常閱讀的痕跡也證明了這一點。除此以外你是一個很喜歡把書按內容歸類的人,小說、散文、專業書無一不是這樣分類的,即使書架上層的偏歷史、科幻、軍事、推理和傳記的書也是這樣規整的分類。
“它們都是嶄新的,少有閱讀痕跡,和你喜好的品味的書對比強烈、反差明顯,那為什麽會在這裡?
“從你經常瀏覽的那些書,那些蛛絲馬跡和無數細節,我已經可以給你作出模糊的心理畫像。我想問的是,你,一個心理醫生兼催眠師,你有沒有試過,給自己做過心理畫像?憑借你自己的專業知識,不依靠別人,盡管有可能會受到主觀意識的干擾,你,有沒有試過?
“還是說,因為醫人者無法自醫,卜人者無法自卜,所以從來沒有試過……”
奧莉薇婭、葉冬青、秦泊瑤和秦泊仕沉默地處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中,他們此刻根本搞不清楚司維究竟想說什麽,在表達什麽。
淺滄深吸了一口氣:“自從我和前男友分手後,他在這裡留下的一切痕跡就都被清除了……除了那些書,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留下來,可能是對一起經歷過的一些東西的回憶吧,但是又不想過深地回憶,所以移到了抬眼可以看到卻不會觸手可及的地方。”她歎了口氣,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說起這些,但是你和博士真的是太像了,沒錯,就是坐你旁邊這個,你們簡直都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我還記得當初給他做心理輔導的時候,那種反客為主和咄咄逼人的態度真是令人難以忘懷啊!”
“不好意思。”司維忽然笑了出來,“如果冒犯到你請見諒。”
“確實冒犯了,但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明白你想說什麽。”淺滄擺了擺手示意不必介懷,“如果你可以說一說你遇到了什麽情況來給我提供一些研究的資料,或許我還會再送你幾瓶酒。”
“不必了,我不喜歡酒,一向喜歡喝咖啡,今天想到這個梗實屬意外,不過是想嘗嘗楊提督的品味罷了。”司維笑著說,“但我的確可以說說為什麽會突然分析起你的心理模型和過往經歷來。”
他站起身,走到身後的書架前,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中拿起了一張照片。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照片,塑封,長方形,認真地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暗示著重要的意義。
“我是在進到這間屋子時無意間看到的,你是東大心理學的高材生,對嗎?”
“顯而易見。”淺滄笑著回道,透著幾分驕傲。
“而我在這上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真的是無意間的一瞥,誰知道就那麽寸……沒想到會讓我在這裡看到你,沒想到啊沒想到,為什麽會這樣,真是……真是就像馬克·吐溫所言那樣,比小說更加精彩的就是現實,因為現實可以超越小說必須遵循的邏輯……”他眼神中的平靜突然轉為了狂熱, 那種激動的神情讓秦泊瑤開始緊張起來。
“醫人者無法自醫。”司維扭頭看向眾人。
“是的,這一點你說了。”葉冬青皺著眉頭看著他。
“所以我說事情一下子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司維點點頭,又看向淺滄,“你有沒有聽昨天的早間新聞或是今天的新聞?”
“我……我昨天出差,今天凌晨剛回來,一覺睡到上午,下午你們就來了,你們要是再早來點沒準就能撞上我的起床氣……”
“很有可能你就不會招待我們紅茶和白蘭地了,嗯,很幸運。”司維總結道,“那麽你有很大概率不知道你的同屆同學中有一個現在是在逃的重案嫌疑人……不,至少我可以確定,應該是確定的在逃凶手!”
在眾人被爆炸性新聞震驚到的時候,他繼續說道:“心理學、意識、語言、自我認知……沒想到我遇上的是行家中的行家啊,現在看來能撿回一條命,或者說撿回我的自我意識真是太幸運了!伊藤女士,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啊……”
他把照片拍在茶幾的書堆上,用手指重重地在照片的一角敲了幾下,那裡,是一個與他人歡笑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的,面容憂鬱,眉宇不展,眼神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女性畢業生,盡管隨著歲月流逝面容變了一些,但是司維依然可以肯定地認出這差點置他於死地的臉。
沒想到,伊藤晴會和淺滄櫻是同一屆的畢業生。
更沒想到,她們甚至出現在了同一張畢業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