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正殿。
楊廣高坐在龍椅上,望著台階下鼻青臉腫、手足無措的驍果軍眾將校歎了口氣,道:“都站著幹嘛?坐吧。”
話落,隨即有小太監將胡凳搬至殿中,讓驍果軍眾將校按座次依次做好。
楊廣掃視著驍果軍眾將校,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諸位將軍的心情,朕還是可以理解的。現在天下喪亂、民心不古,驍果軍中的逃亡現象是屢禁不止,再加上你們的家人都在關西,你們擔心家裡的安全,害怕有親戚投奔李唐而為朕所怪罪,這些朕都能理解。”
“但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要策劃這場陰謀兵變啊!先不說這是否符合道義和君臣之禮,單單就事件本身而言,就是特錯大錯之舉!你們以為,殺了朕,奪了中央朝廷的政權就真正可以回家了嗎?不,朕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們,你們回不來家!還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不要以為朕是危言聳聽,朕今天就好好的給你們上一課!首先,天下已然大亂,朝廷政令不出江都,但為何強如關中李淵、河北竇建德、河南李密這幾個最大的諸侯都未曾稱帝?無論是義軍也好,叛軍也罷,為何明明都是割據自立了,還要打著大隋這面千瘡百孔的旗號呢?”
“原因很簡單,名分,他們通通缺少名分!說到底,大家都是隋人,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造反,但他們反的是朝廷,是當地的郡府,而不是反朕這個皇帝!因為,朕才是這個天下合法合規的的共主!只要朕在一天,這些諸侯們就誰都不敢僭越,大家都在同一個體制下競爭。誰敢越過這個雷池一步,他就是與天下隋人為敵,就是所有人眼中的異類,是要被諸侯群起而攻之的!”
“現在的形勢就跟東漢末年十分相像。漢室雖然衰微,但只要天下不是一家獨大,那麽大漢仍然是天下的正統,是士子民心之所望,各路軍閥雖然割據自立,但名義上都是大漢的臣子,大家都是在大漢這面大旗下討生活的。”
“像淮南袁術,雖然他出身於四世三公的豪門望族,雖然他地廣人多,雖然他是當時天下最強的幾個諸侯之一,但就因為他擅自僭越帝位,引起天下諸侯的不滿,喪失了天下民心,等於是實力還不夠的情況下,強行走上了逆天之路,所以其勢也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是故,當你們起兵的哪一天,也就是你們滅亡的開始!如果不是朕及時采取了緊急措施,讓你們僥幸成功的話,你們這些蠢豬莽漢真就幫了天下諸侯一個大忙,尤其是關中的李淵,他可是最希望朕現在就掛了的人!只要朕這個老皇帝一歸西,那麽天下就沒有皇帝了,他就可以立朕的孫子代王楊侑為帝,然後行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舊事,最後代隋而立,成功獲取了政權的合法性!”
“但天下諸侯們不旦不會感謝你們為他們拿掉了頭上束縛,反而會借此將你們視為天下人人喊打的弑君悖主之賊,尤其是關中李淵,更是會將你們趕盡殺絕!因為他的政權是由隋廷繼承而來,要獲得合法性最好的辦法,就是誅滅你們這群叛賊,用你們的鮮血洗刷他們奪權的汙點,用你們的人頭築成京觀,來炫耀新朝的武力,借此警示世人,他李淵才是天下共主,背叛他的人,有如此例!”
“試問,你們兵變成功後,能憑借一己之力與天下所有諸侯為敵,一舉蕩平天下嗎?如若不能,失敗就是早晚的事情,到時候,你們這群人就和那袁術一樣,真成了過街老鼠,
人人喊打!天下之大,無處容身了!” 楊廣一席話說的在場的驍果軍眾將校是戰戰噤噤、冷汗直流,孟秉甚至拍著自己的胸脯,一陣後怕。
眾將校在司馬德戡的帶領下,紛紛起身跪拜道:“臣等一時糊塗,鬼迷心竅下冒犯天威,幸得聖上點醒,才未鑄成大錯。此隆隆聖恩,末將萬死無以為報啊!”
見此,楊廣深深地歎了口氣,道:“你們都想回家,難道朕就不想嗎?別忘了,朕也是關西人士啊!朕的親人、朝廷的社稷、祖宗的廟宇可都在大興啊!”
這一句話, 瞬間就戳中了驍果軍這些漢子的內心深處,司馬德戡向前爬了兩步,以頭搶地,哭道:“聖上啊,咱們回大興吧!末將知道其中的困難和險阻,但末將願為開路先鋒,就是死護送聖上,順利回京啊!”
淚點一被戳中,驍果軍眾將校也就放開來,紛紛學著司馬德戡的樣子,跪倒一大片,哭求道:
“聖上啊,咱們都是關西人士,祖宗幾代人的奮鬥都在那裡,這江南雖好,但畢竟不是家鄉啊!”
“是啊,是啊!聖上,回家吧!末將就是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啊!”
“聖上啊,末將老家有一句話,叫落葉歸根、魂歸故裡,末將實在不願客死他鄉啊!”
楊廣望著這些真情流露的軍中漢子,內心有一絲感動一份慶幸,感動的是他們雖然做事魯莽,但都不是壞人,心腸子直,有什麽說什麽,是自己的前身沒有好好的用好他們啊!慶幸的是自己經過慎重的分析,還是決定給他們一條活路,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多麽的英明和智慧!
楊廣一個一個的扶起在場的眾人,緩緩開口,道:“你們啊,遇事魯莽,做事前不會多加思考,行事不思考後果,才會釀成今天這個局面。其實,朕早就令禦史大夫裴蘊為東南道招撫大使,江陽縣長張惠紹為其長史,帶著虎賁郎將麥孟才、虎牙郎將孟凡、錢傑率一萬驍果去彭城征糧募船了!”
此言一出,驍果軍眾將校大驚,嘴巴張得可以塞下兩隻雞蛋,滿眼希翼地開口問道:“什麽!?這事我們怎麽不知道,難道聖上早有西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