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果殼的技術代表上台,指揮大廳裡馬上變得比先前T多,緊接著便是再次掌聲響起,這次的掌聲小了一些,卻也持久了一些。果殼的技術人員們激動地看著台上那個年輕的技術主管,他們比誰都清楚,在機甲的研製中,這個天才的女博士揮了怎樣決定性的作用。就連看台上那些軍方的將軍們,也鼓起掌來,對聯邦年輕一代的技術力量表達自己的欣賞。
掌聲安靜之後,商秋依然沒有開口,她輕輕地翻著那些數據,似乎遇到了極為為難的事情。許久之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剛才科學院的崔教授說兩台機甲到最後差不多同時崩潰,我想先解釋一下這個問題。”
“果殼的小白花機甲最後的崩潰,那是因為承受了長時間的外力打擊,這一點必須承認操控紫海的機師所擁有的強大戰鬥力。而紫海的崩潰卻是內部的引擎錯誤,在日後與帝國間的戰鬥中,哪一條更為致命,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問題。”
說到這裡,商秋的話語頓了頓,她習慣性地用俏直的手指尖頂了頂鼻梁上的鏡框,指甲上沒有塗抹任何東西,十分清爽漂亮。
何塞主管先前在台下的嚴厲命令,她很清楚並不虛假,這個聯邦其實都不歡迎她起先想要做的那些事情。許樂當初在網上放出消息,總統辦公室便已經震怒,要將聯邦學術界領袖打落塵埃,而且還要狠狠地往對方老臉上踩一腳,確實會觸動很多大人物敏感的神經,傷害很多人的利益,哪怕那些大人物一開始時,是站在聯邦科學院的對立面。但這其實和何塞剛才講的公民對政府信任無關,這純粹是聯邦的臉面問題,操控著這個聯邦的階層,並不願意將自己的醜態,展露在聯邦普通公民的眼前。
就連聯邦的公民們,想來也不願知道林遠湖院長道德上的問題,對大師偶像的美好想像一旦幻滅,那會帶來精神上的痛苦,所以絕大多數人們寧肯不知道真相,隻生活在那些報紙和期刊所營造的崇高假象中。
商秋有些自嘲地在心裡想著,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在許樂用數據,用計算,用今天的事實說服自己之前,她又怎麽可能相信林遠湖院長會做出那些事情來?
她不準備再說些什麽了,所以她合上了自己準備了很久的計算數據,緩緩抬起頭來,說道:“紫海機甲的性能確實優異,但既然是軍方標配的新式機甲,穩定性當然是……”
忽然間,她看見了右手邊區域裡一張張熟悉的臉,那是和她日夜一同工作了幾年的夥伴,夥伴們的臉上都露著疑惑的神情,大概他們很奇怪,為什麽商秋今天會表現的如此平靜。
指揮大廳裡別的人並不吃驚,一個年輕而漂亮的女工程師,能夠成為果殼工程部的一級技術主管,想必肯定有很多與眾不同的東西。聯邦軍方的人們,更是覺得這份冷靜,才是設計出機甲工程師應有的素質。
……
……
“我說不下去了。”商秋忽然皺著眉頭說道。然後把眼鏡摘了下來。胡亂地扔到了桌面上。看著台上地人們。深深地呼吸了幾聲。說道:“因為這不是我本來想說地東西。”
台下地何塞先生面色微微一沉。他先前接到了電話。知道了夫人。薰事會。以及總統先生對此事地最後定奪。所以才會有先前與商秋間地對話。然而此刻。好像台上地商秋情緒有些失控。
他準備換人上去。但此時卻聽到看台上傳了一個聲音。
“你原本想說什麽?那就說吧。”
指揮大廳裡地人們回頭望去。才現說話地是席格總統。
……
……
商秋有些吃驚地看了總統先生一眼,又看了一眼總統身邊不遠處的林院長,現在這幾個小時之內,林遠湖院長看上去老了好幾歲。
她沉默了很久,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忽然碰到了眼鏡框,微微一頓,像是醒了過來,深吸了一口氣,翻開桌上的數據冊,清聲說道:“關於今天的機甲對戰測試,我隻想說幾點。”
“一,果殼勝了。”
“二,從十四年前,果殼工程部前輩們立項開始,機甲的設計目標便是高下的近身格鬥。機甲必將、而且正在改變日後6地作戰的模式,只有新式機甲才能對付新式機甲,頻作戰將十分常見,一台不能支撐頻作戰的,根本就不是。”
“三,紫海最後的引擎故障,不是過熱的問題,而是設計上有致命性的缺陷,這個設計錯誤根本無法修正,除非對總成系統進行改造。”
這時候台下一名科學院的教授忽然小聲地抗議道:“既然能改造,為什麽說無法修正?”
商秋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說道:“因為科學院的設計起始於動量可測函數模型中的一個錯誤參數,事實上修正這個參數之後,所能做出來的總成設計,必將損失一部分的機動性,也只有一個方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果殼工程部現了這個錯誤參數,進行了修正,才有了現在的小白花。如果科學院能夠修正這個錯誤,最後設計出來的機甲引擎系統,必然和我們設計出來的小白花一模一樣。”
“而現在已經有了小白花,紫海改造成小白花,有這個必要?”
這句話回蕩在指揮大廳內,科學院區域內的教授專家們都露出了憤怒的神情,因為雙方的設計理念雖然相同,但基礎的核心數據及函數模型卻是分頭進行的研究,果殼方面憑什麽一口咬定,科學院的如果要進行修正,便只能重走果殼的舊路?
商秋微微低下頭,輕聲說道:“之所以我很能確定這一點,是因為我清楚,有些人一樣清楚。
聯邦科學院的機甲研製,用來解決電子噴流器的理論及核心數據、函數模型……和果殼工程部的相關數據,本來就是一模一樣。”
“這是我今天想說的第四點,也是最後一點。”
……
……
這句話的意思有些拗口,但常年沉浸在科學領域的眾多專家們怎麽會聽不明白?商秋這是在正式指控,聯邦科學院抄襲或者竊取了果殼方面關於電子噴流器的研究成果。
一時間整個指揮大
了起來。
果殼方面的工作人員已經通過網絡知道了這個傳言,此時雖然有些不明白商秋工程師為什麽說的如此肯定,但也不是太過吃驚。而總裝基地以及聯邦科學院的專家們,在震驚之余卻有些惱怒。
抄襲在學術界毫無疑問是最嚴重的指控。聯邦科學院的機甲研製工作,一直是由林遠湖院長親自領導,這些聯邦學術界的成員們,怎麽可能相信受人尊敬的領路人和領袖,會做出如此無恥的事情。
商秋抬起頭來,重新戴好了眼鏡,沒有注視看台上那個越佝僂的老人身軀,望著台下猶自憤怒的科學院專家們,冷靜地說道:“我知道這是很嚴重的指控,但也是事實,因為早在此次對戰之前,我與工程部另一位技術主管,已經通過原始數據,推算出紫海機甲,進入頻狀態之後,堅持不了三分鍾。”
說完這句話,商秋連通了手中的數據存儲盒與桌面上的儀器。指揮大廳的光屏上,出現了幾張複雜的結構設計圖,以及幾處不涉及保密的函數模型重要參數偏差。
看著光屏上那些滾動著的圖紙以及參數分析,專家教授們漸漸安靜,感覺到這整件事情開始向著詭異的方向展。指揮大廳裡隨著這些計算結果,商秋淡然的聲音繼續響起。
“去年秋天實驗的失敗,正是由於電子噴流器出現了問題。必須完成對電子束噴流痕跡的捕捉,我們解決這個問題所基於的核心數據,是果殼研究所沈裕林老教授的研究所果。”
“讓我們從這個帶有錯誤參數的原始函數模型開始計算,粒子納入管道接口的方位如圖上所示。”
“機甲引擎容納室的結構件改變如圖上所示。”
“問題是進入頻狀態後,雙引擎粒子容納室處於長時間內的量子飽滿態,本已捕捉的電子噴束痕跡會再次生微變,改造後的電子噴流器,需要進行二次調節,但在聯邦的科技水平下,是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
“經過長時間的努力,果殼工程部找到並且修正了那個錯誤參數,再次改變了電子噴流器的設計,為之犧牲了一部分的功率輸出,但成功避免了量子飽和態下,引擎會出現的致命問題。”
“讓我們繼續順著科學院的設計思路向下計算,因為那個錯誤參數的存在,導致紫海的電子噴流器設計還是走的第一條道路,這樣所產生的後果……便是先前一號機的引擎忽然滯滅。”
安靜的指揮大廳裡,商秋用簡單的語言,加上光屏上那些一目了然的推算過程,將紫海機甲先前的爆機,清楚直接地推算了出來。
她推了推眼鏡,望著台下的科學院專家們,平靜說道:“只需要計算,便能知道最後的結果。”
最後一幅圖紙出現在指揮大廳的光屏下,那是實驗室條件下所做的引擎內壁裂痕繪製,那些裂痕呈放射狀散開,有跡可遁,觸目驚心。
“舊月卡琪山上那台紫海機甲已經進入了回收程序,稍後可以把紫海機甲引擎爆機後的殘余痕跡,與我事先計算出來的這張圖紙進行對比,便可以很清楚地知道,紫海機甲所采用的核心數據,以及函數模型,正是果殼早已經掌握了的數據。”
台下聯邦科學院的一位教授忽然大聲說道:“這算什麽?這什麽都不能證明!”
商秋知道這位教授是聯邦科學院技術學部高幅粒子實驗室的負責人,她皺著眉頭回答道:“如果不是今天的紫海爆機,我確實什麽都無法證明,然而這些引擎內壁的射線狀痕跡,足以倒推證明,你們科學院曾經做過什麽。”
“你沒有證據!”那名負責人憤怒地反駁道:“肯定是果殼事先就偷取了科學院的數據,也查出了這個隱患,卻一直沒有說出來,這時候才拿出來做無恥的汙陷!”
商秋猜到台下這位教授,肯定參與到了竊取數據之中,不然不會如此憤怒,事至此時還要強言狡辯,甚至賊喊捉賊。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向著台下憤怒地說道:
“不要忘記沈裕林教授的核心數據做過電子保全,聯邦中央電腦裡還有備份。如果你們只是參考,誰都無法現什麽,但你們居然全盤照搬,有中央電腦的備份,再加上那些引擎內壁痕跡,這就是鐵一般的證據!”
這位女工程師失望地望著沉默的科學院教授們,片刻後輕聲淡漠說道:“你們這些人就像是笨拙的竊賊,抄同桌的試卷,結果卻連我們最開始寫錯的答案都抄了上去!”
“聯邦學術界,由你們這樣一批無恥而且愚蠢的家夥把持,還能有什麽前途?”
這句比喻很好很強大,科學院方面直接被打擊的無言以對,沒有勇氣再做任何辯解。
台上的商秋臉上的失望情緒溢於言表,她重重地呼吸了幾次,才壓抑下心頭複雜的情緒,準備下台。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看台上林遠湖院長緩緩地站了起來,問道:“你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商秋沉默了很久,說道:“我們計算出來的紫海引擎故障時間, 應該是在三分鍾之後,但現實當中提前了三十七秒。”
林遠湖在看台上的身軀顯得格外蕭索,他點了點頭,回答道:“我對量子動態方面沒有什麽研究,拿到裕林的數據之後,本著這麽多年的學識直覺,總覺得函數模型裡有一個參數,放在隊列中,總顯得有些突兀,有些不美……”
“人越老膽子越小,更何況是我不擅長的微觀領域,所以我沒有對這個參數做任何改動,只是提醒院裡同事們,在電子噴流器上加了個高敏反應裝置,一旦引擎反應爐有異常狀況,便會做出反應。紫海的引擎確實廢了,不過沒有擴展到機身帶來全面爆炸,這點兒我很安慰。”
台上的商秋忽然開口問道:“是不可逆轉冷卻反應?”
“是。”
簡單尋常的對話,就像大學裡一名教授正在指導一個天才的女學生,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聯邦學術界領袖,科學院院長林遠湖教授,當著總統閣下和無數人的面,正式承認了自己的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