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是那麽好送走的嗎?
壽王的那一家三口就沒走。
不過他們並不是死賴硬拖著不走的。
倒是壽王先問,鄉下還有什麽人哪?得,沒什麽親戚了,就幾畝地三間屋,那乾脆也別回去了,就在京城落下腳吧。壽王靠長平坊那裡有宅子,兩進院子,正空著,裡面的東西都現成的,什麽都不用帶,立馬就能搬進去。正巧離那兒不遠靠街還有個鋪面,壽王本打算在那兒置個當鋪,這回也挺好,當鋪照樣置,含薰的哥剛好可以過去管個事兒,倒也不指望他能乾出什麽名堂來,有朝奉有掌櫃有夥計,他麽……就是個白拿錢的,也掛個二掌櫃的名。
含薰當然是高興的。家裡人能留在京城,總比在鄉下強。一年旱一年澇的,在土裡刨食也不易,想傳個信兒同樣不易。這在京城,雖然不指望他們,可是心裡感覺就不一樣了。自己也是有娘家的人了。嫂子時不時的進個府說個話,還能見著小侄子。
感覺就有根了。
壽王表示了這個意思,含薰欣喜,照她想,哥嫂也該欣喜才對。這一下子,就從鄉下泥腿子變成了京城裡的人了,有了宅子,有了營生。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哥哥並不怎麽願意留下。
“為什麽?”含薰不明白了。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哥哥還想往外推。
含薰的哥嘴笨,對著這個今非昔比的飛上枝頭的妹妹,話也不大能說清楚。
說了半天,反正他的意思,就是無功不受祿。
鄉下是窮苦,可是日子過得踏實啊。房是自家的,地也是自家的,一年到頭不管怎麽說,賣力氣總是能混個一家溫飽,晚上睡覺也心安。現在是突然間從天下掉下來了個大餅,就算再好,吃著也不安心。
妹子現在是年輕,還好看,人家寵著,連帶著家裡人也得了好兒沾了光。可妹子要是不年輕不受寵了呢?那自家得的這一切,人家能給,也能要回去啊,給是一句話的事兒,要回去可能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到時候怎麽辦?
好日子誰不想過?好東西誰不想吃?可是這一種……讓人吃著心裡沒有底啊。自己憑兩手掙飯吃,掙一碗是一碗。人家賞飯吃,說不給你你就餓著了。
含薰實在覺得她哥想法很奇怪。
好吧,她也明白。她哥老實巴交半輩子的人,一下子被富貴砸中了,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是有的。
等含薰走了,她嫂子有些猶猶豫豫的說:“你剛才說的話,不太合適吧……”
含薰他哥看他一眼:“你也想留下?”
女人麽,總是更虛榮一點。
雖然心裡也忐忑,但是對這場富貴還是更向往的。
而且她嫂子還考慮到另一方面。
“你看,王爺給了這樣的體面,咱要是不搭理,還走了,人家會不會覺得咱不識抬舉……對妹子也不好啊?”
是啊。
他也這樣顧慮。
瞧,想走的人走不了。
另一頭兒誠王府,有人卻千方百計的不想走。
誠王態度很明確,親戚既然老遠來了,盤纏總要打發些,再帶點東西回去給老家的人看一看分一分,比如綢緞布匹小玩意兒之類的,也算是上京一趟的意思。看這些人穿著,相貌,日子過得應該不算很窮苦,不存在什麽救急救窮救命之類的問題。
這親戚的面兒他都不願意見。
但是來的那兩位表舅來意也很明確。娘舅娘舅,
沒了娘舅最親。這外甥是王爺,舅舅還是平頭百姓,在窮鄉僻壤的討生活,這也太不體面。再說,這王爺手底下這麽多差事,總得有人乾吧?用別人難道就比用自己人放心?娘舅總比別人得可靠多了吧?再說有那好差優差,與其便宜外人,為啥不照顧下自家人?不照顧一二的真說不過去啊! 你不見,咱也不走。咱可不是賴啊——
“病了?”
“是啊。”許婆婆說:“說是連日趕路奔波,勞累著了。到了京城一時又水土不服,再說,還有些氣兒不順,鬱結在心……”
一套一套的,聽著真怪有道理。
三個人病了兩個,大表舅和表妹都病了,而且還不是裝病。
郎中看過了,的確是病了。
瞧,人家這病的多及時,多恰當,說病就病,這是難得的一項本事啊。
你就算再不講情面,也不能把病人攆到大街上去吧?
潮生想,要麽就是這幾位真是平素體質不佳。
要麽,人家就是有備而來,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
那位表姑娘原來還積極表示過要給表嫂請安,挺好,這下她一病,安倒是不用請了,潮生懷著身孕,她帶著病請什麽安哪?別請出不安來。
真是想打秋風的倒不怕。
關鍵是,別是什麽人指使來的吧?
早不來,晚不來……四皇子開府封王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前後好幾年了。
上一次懷孕的時候,意外知道青陽觀不簡單。這次懷孕,又來了這不知哪一路的表舅。
當然,這些天也不光都是糟心的事兒,也有那麽一兩件高興的事兒。
一件是大公主來的信,說秋天回來一趟。當然,何雲起回不來,是大公主帶虎哥回來,時間也沒說定,隻說那邊的事還要處理一下,反正今年是一定會回來一趟。
這信讓潮生和許婆婆高興的好幾天都合不攏嘴,連連吩咐人預備這預備那,四皇子笑著說:“還早著呢,你就別無事忙了,我已經吩咐了人照看打點,那邊的宅子一直有人照看著呢,誤不了事兒。”
“噯,我就是高興。”潮生說:“也不知虎哥長成什麽樣兒了,這麽些年不見,一準兒不認識我這個姑姑了。他和阿永哥倆兒也從來沒見過,不知見了面兒會不會玩兒到一塊兒去?也不知道嫂子這兩年變樣兒了沒有……可惜哥哥不能一同來。”
四皇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
大公主和潮生倒是投緣。嗯,而且關系也親近——親上加親嘛!
還一件事兒,就是孫秀真。
她和潮生的交情還是挺好的,而且她去年也出嫁了,還到王府來做過兩回客呢,雖然她還是有點兒拘束,可是潮生很高興。
潮生的朋友不多,姑嫂間也沒多少往來,孫秀真可以算是她閨中好友了。沒出嫁的時候,兩家就隔一道牆,來往挺多的。
孫秀真就嫁在京裡,對方也是官宦人家,但是她的夫君並未出仕,替家中打理田莊生意,也是個愛書畫愛書的人,和孫秀真倒是正對脾氣。兩口子說起畫來可以說一夜不睡覺——這門親事是孫大太太挑了又挑揀了又揀才選中的,果然知女莫若母,找的這姑爺也是和姑娘一個脾氣,一對兒富貴閑人。
潮生很是替好友高興。
孫秀真成親的時候,潮生沒能去道賀,不過派人送了賀禮。知道孫秀真愛畫,賀禮中有一張畫是前朝書畫名家的喜鳴富貴。有花有鳥的,甚合孫秀真的脾性。
孫秀真上門的次數多了,也就放松些,隨意些了。她也沒多少好友——起碼別人沒那麽好脾氣,聽她說起話來一說半天都不煩。
而且潮生不但聽得耐心,還真的很欣賞。潮生這兒的丫鬟手巧,把她以前給潮生畫的牡丹、綠菊,都繡了出來。孫秀真沒有什麽雄心壯志要當大才女,要揚名立萬。只要有人欣賞,她就高興。再來的時候還特意帶了一大本花樣子,都是她自己畫的。
潮生笑眯眯和她一起翻那本子,孫秀真特別喜歡阿永,抱著就不想撒手。
“真喜歡,自己生一個啊。”
孫秀真臉一紅,小聲說:“我一直調理著呢。”
潮生安慰她:“這事兒不用心急,你這滿打滿算成親才剛一年……”
“嗯,其實我也不多急,他上頭兩個哥哥,都有兒子了,婆婆有得是孫子抱,一時還顧不上我呢。”
“你和妯娌們處得還好?”
“還好。”孫秀真說:“我那位大嫂是很穩重的一個人,也不刻薄。二嫂在婆婆跟前很會討好,心眼兒有點小,我和她話不算多。不過婆婆最疼的還是我相公。”
這是當然的,人總是偏疼小兒子一些。
孫秀真說:“對了,上次那個蒸蜂蜜丸子,我回家試著讓廚房做了,家裡上上下下都愛吃。你這兒還有其他點心方子沒有,再給我抄兩張吧。”
“方子是有……”潮生想了想:“這個天兒吃的,象梅子釀瓜球之類的都合適,用料也有限,我來給你寫吧,李姑姑這些天不舒坦。”
“可是病了?唉,近來時氣不好,天兒熱,中暑的人可不少呢。”
潮生一笑,低聲說:“李姑姑不是病,是有喜了。”
“啊?”
孫秀真半天沒反應過來:“真的?”話一出口她自己就說:“瞧我說的,這事兒肯定是真的。這可是好事啊。”
“是啊,勇叔可高興壞了,現在天天是晚出早歸的。”潮生吹了吹墨跡:“這兩樣你試著做做。不過夏天吃的東西可別貪涼。”
孫秀真笑著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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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大家。最近進度是慢,一病真耽誤事兒。。嗯,後面幾章會加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