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還得四皇子一錘定音。

　四皇子會怎麽說?

　潮生覺得根本沒有懸念。

　她猜得到。

　四皇子回來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這事他沒回府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燈籠一盞一盞點亮，掛起。潮生坐屋裡，她沒有點燈。

　粉白牆上夕陽後霞色也已經褪去，四周一切變成了灰蒙蒙一片。

　潮生心裡忽然十分惶恐。

　不，她不是後悔。

　她不後悔自己作選擇。

　只是，忽然間發覺，自己就要離開這裡了。

　離開所有熟悉人，離開這個熟悉，已經生活了很長時間地方。

　就象她離開宜秋宮時候一樣。

　雖然想離開，可是對於未知前途，還是失落而彷徨。

　也許，從明天起，這此人就再也見不著了。

　李姑姑，小順，小肅，齊總管“還有四皇子。

　潮生覺得心裡拴了個沉甸甸鐵陀，不斷拉扯著，朝下墜。

　她舍不得。

　舍不得這些人。

　李姑姑待她跟親生女兒也不差了，她也答應了要給李姑姑養老。可是現她卻要撤手走了。

　小順和她象姐弟一樣，他總是嘻嘻哈哈，其實很細心。

　還有別人，“

　還有“，“四皇子。

　從今以後再也見不著這個人，“和他生活兩個世界裡。

　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也觸不到，，“

　徹底，“分開。

　是，徹底分開。

　潮生沒想到，這種感覺會這麽難受。

　外面有人。

　她有些遲鈍，直到門被推開，才回過神來。

　“姑姑“”，

　李姑姑提著燈籠，站門口。

　潮生緩緩站起身來，半天沒換姿勢，腿都麻了。

　“瞧你那樣兒，不是什麽了不得大事兒。”李姑姑還是人語:“王爺回來了。”

　“哦“…”

　潮生鼻子酸得厲害。

　“哦什麽。”李姑姑掏出帕子來把她臉細細擦了:“王爺要問你話，你去吧。”

　潮生握著李姑姑手，半晌沒舍得松開。

　雖然叔叔是親人，“可是李姑姑又何嘗不是親人?

　這幾年來，都是李姑姑教她，護她，要不然，她能不能活到現還不一定。

　做出離開這個決定時候，潮生一點兒都沒有猶豫。

　可是現才發現，一刀下去，斬斷不止是她奴婢身份，不止是她和這段過去連接。

　重要是，這些牽絆，這些過往，，“

　“即使你出去了，說過話也不能賴帳。”李姑姑笑著說:“我還等著你給我養老呢。”

　“姑姑“”，

　“怎麽?後悔了?不想走了?”李姑姑狠狠扭了一下她臉蛋兒:“行了，去吧。”

　潮生覺得這腳下路，好象和平時走不一樣。

　深一腳淺一腳，不知該往哪兒去。

　要不是李姑姑走前頭，她可能連書房門兒都找不到了。

　書房裡透出燈光來，如之前每一天一樣。

　可是，又不一樣。

　潮生站門口，聽見四皇子聲音說:“進來吧。”

　她手有些抖，摸著門，可是一瞬間軟得沒一點兒力氣，推不動。

　潮生深吸了口氣，終於還是推開了門。

　四皇子象之前每一天一樣，坐書案前。燈光將他身影投牆上。

　潮生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微微屈膝，行了個禮:“殿下。”

　四皇子唔了一聲:“坐吧。”

　潮生平時也是坐著。四皇子寫字時候，時候，她就坐一旁做些針線之類活計。

　四皇子並沒有兜圈子，他問:“你想好了?”

　潮生點了點頭。

　“我剛才見過你叔叔了。”

　潮生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

　四皇子靜靜看著她。

　潮生好象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專注看過一個人。

　這一刻她也沒想到身分、禮節“

　這可能是後一次了。

　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潮生全然沒想到他是皇子、王爺、主子，“

　如果這時候有相機，她一定要把他此刻模樣拍下來，然後深深珍藏。

　不”即使沒有，也沒關系。

　她用眼睛，用心記住。

　即使時間流逝，她相信自己也不會淡忘。

　“出去之後，“自己一切珍重。”四皇子輕聲說。

　是，就是這句話。

　潮生早就想到了。

　以四皇子性格，是會這樣說。

　她自己說要走，他不會說什麽挽留。

　潮生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麽感覺。

　不舍?失望?

　因為不舍得離開。

　失望呢?

　那隱約失望又是為什麽?

　她還期盼聽到什麽?

　不，她已經太貪婪了。

　其實命運已經善待她。

　上一世終結後，給了她這一世生命。

　她屢逢危難時候，總能得到人善意相助，化險為夷。

　她對親情渴望，對自由渴望時候，給了她親人，給了她擺脫狂楂機會。

　她不應該再貪婪。

　“我囑咐了你叔叔，讓他好好照顧你，，“明天你就隨他出府吧。以後若遇到什麽難處，隻管來找我。”

　潮生點點頭:“多謝殿下。”

　“你去吧。”

　潮生站了起來。

　他們之間隔著五步遠。

　潮生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交疊雙手，屈膝，頭深深低下去。

　多謝這幾年來他照應和回護。

　從此之後，他是皇子，她是平民百姓。

　五步遠。

　這五步是邁不過去。

　以後也不可能再離得這樣近。

　潮生行完禮，朝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出門。

　四皇子後頭喊了一聲:“潮生。”

　潮生停住腳步，慢慢轉過頭。

　四皇子還是靜靜坐那裡。

　潮生卻看不表楚他神情。

　現他們距離，已經不止五步了。

　眼睛不知為什麽變得模糊。

　潮生微微低下頭，輕聲說:“殿下也多多保重。”

　潮生渾渾噩噩，一夜都時睡時醒。一時覺得自己只是做了個夢，其實並沒有叔叔來接她，她也不可能離開王府。一時又好象已經到了許多年後，她似乎生活一個遠離京城地方，再也沒有見過故人一面。

　就這麽到了早晨，潮生如平常一樣起來梳洗。

　挽頭髮時候，她看到鏡子裡自己眼。

　紅紅，有點腫。

　不是哭過，就是徹夜未眠。

　還有昨天已經收拾好東西。

　平時不覺得，一收拾起來，東西還真不少。打了兩個大包袱，一個小包袱。有些東西潮生不準備帶走。

　她去小廚房時候，那些人看她目光都和往常不一樣了。

　李姑姑打著呵欠:“你還起這麽早?今天又不用當差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嗯。”

　李姑姑眼睛也紅。

　潮生沒敢問，李姑姑是不是也沒有睡好。

　“這個，你留著當今念想吧。以後要有空了，給我梢個信兒。你叔叔要是敢待你不好了，你也別忍著，隻管回來找我。”

　“吸“我知道。”

　李姑姑遞過來一個小包，潮生也遞過去一個小布包。

　結果裡面東西出奇相似。

　李姑姑那個包裡是好幾樣赤金首飾，不知道是她攢了多久東西。

　潮生遞過去那個包裡也是她兩樣值錢首飾了，還有她以前得賞。

　想到一塊兒去了。

　李姑姑覺得潮生要出去了，雖然叔叔看著人不錯，可畢竟不是親生爹娘，隔了一層。就算是親爹親娘，有時候也會為了幾個錢賣兒賣女。

　自己手裡有錢，總能寬裕些，不用時時處處仰人鼻息。

　而潮生想是，李姑姑年紀也不小了，當年受過罪，落下傷病，春秋天還好，夏天多雨時和冬季天寒時，身上總是不得勁兒。再說，這當差，誰能保證能太平無事呢?真到了不得已時候，手裡有錢，心裡總不慌。

　結果就成了眼下這樣。

　潮生給也是這此，李姑姑給她也是這此。

　“嗨，我府裡又用不著錢“”

　“我出去了跟著叔叔，哪用得了這些?”

　“胡說。”李姑姑瞪她一眼:“你也不小了，過一二年就要說人家了，咱們師徒一場，我這給你東西也不是讓你胡花亂擲，是留著壓箱底當嫁妝。”

　“我用不著這些，姑姑才要留著防身養老呢。”

　兩人誰都說不服對方，後各退一步。

　李姑姑收下了潮生東西裡兩樣，潮生也收下了李姑姑給她“嫁妝”。

　李姑姑不是不難過。

　她本以為“。

　潮生能留王府，長長久久“

　沒想到分離來得這樣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千萬記得給我梢個信兒。”

　“我知道。”潮生說:“姑姑要是有事兒，也打發人來告訴我，，“我家住哪裡，姑姑一定記得別忘了。”

　“我記下來了。”李姑姑又囑咐她一席話，無非是對叔叔要恭敬但要自己多留個心眼。

　這全是為她好，旁人可不會對她說這些掏心掏肺話。

　小順和小肅也來送她，小順摔著眼說:“你一走，以後可嘗不著你手藝了。”

　小肅一直沉默著，潮生也不知道和他說什麽才好。

　似乎說什麽都不太合適。

　他們一直送到角門。

　叔叔已經雇了輛青布騾車等門口。

　潮生站門邊，回頭望。

　李姑姑朝她揮了下手，急忙捂著嘴將頭轉開。

　小順揮著手，還咧著嘴，可是看起來不象笑，是是一雷哭相。

　小肅還是那麽沉默。

　這一步邁出去，就回不去了。

　潮生覺得腳仿佛有千個重。

　叔叔一直等車邊，也沒有催她。

　潮生咬咬牙，轉過頭，邁出了門。

　呃，中間改了一次，刪了幾百字重寫。

　還是覺得心裡想沒有表達出來啊……

　呃。抱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