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天氣熱得人心裡發慌。【蝦米文學 ; 許婆婆說:“八成有一場好雨要下,幸好昨天路已經墊好了。要不然一下雨,可真沒法兒走。”
這話沒料錯,吃完午飯,天色越來越陰沉,屋裡頭不點燈簡直什麽都看不見。紅豆從外頭進來,一路走一路揉眼。潮生問她話,紅豆眼睛都已經摔紅了:“起風了,眼裡進了沙子。”
“你越揮越難受,閉上眼先等一會兒再說。”
外面風越來越大,刮得塵土飛揚,只能緊緊關上窗子。紅豆剛把窗子都關好,外頭雨點已經落了下來,砸窗蓬上啪啪直響。
潮生有些擔心。
許婆婆午飯前就出去了,說是不放心老房子出去看一看。
潮生勸她晚些時候再去,許婆婆搖頭說:“你小姑娘家不懂,我不去看一看可放心不下。你不用陪著我去。要是下了雨,我就那邊多待一會兒再回來。”
看來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了,許婆婆一時半刻也回不來。
關著窗子屋裡顯得悶,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紅豆從外頭進來,裙角都讓雨打濕了:“姑娘,有人想見姑娘。”
潮生十分意外。
這麽大雨,有誰會來?
就算沒下大雨,潮生認識人也屈指可數。
“是誰?”
“就是昨天和那位姑姑一塊兒來小哥兒。”
哎呀,是小肅。
潮生立刻站了起來:“他哪兒呢?”
“他側門,說車上人還有急事,趕不及進來,請姑娘去門口說幾句話。”
肯定是李姑姑那邊打聽到消息了。要不然不會下這樣大雨還特意過來告訴她。
潮生步子急急前頭走,紅豆忙追上來:“姑娘,姑娘慢些。”
潮生把她手裡傘接了過來:“雨大,你先回屋吧。”
紅豆當然不肯,另撐了一把傘跟後頭。
小肅站門外車旁,撐著把油紙傘。
側門這裡應該有個婆子看著,這會兒不見人,多半看有雨躲懶去了。
潮生步走過去:“怎麽這會兒過來?雨這麽大,等雨停了再來也不晚啊。姑姑車上?”
小肅扶著她一隻手:“上車說吧。”
潮生一面收傘,一面踩著踏腳上了車。
車簾一掀,潮生趕緊坐了下來,拂了拂袖子上沾雨滴。
一抬頭她就愣住了。
車裡哪是李姑姑!
四皇子端端正正坐那兒,朝她淡淡一笑。【蝦米文學 ; “殿下?”
潮生僵那兒然後第一反應想想起身行禮。
可這車上,也沒法兒行禮啊。
“媽了,坐著吧。”
車簾放了下來,車裡一下子顯得暗了許多。
四皇子怎麽來了?
潮生沒頭沒腦兒就鑽進車裡來,隻以為車裡是李姑姑啊。
小肅這個家夥,怎麽也不把話說清楚?
讓他多說一句話就這麽難啊?
“這麽大面,殿下怎麽會來?”
“雨大,閑著無事,過來瞧瞧你。”四皇子遞過來一塊帕子:“擦擦吧。”
潮生低下頭,袖子和裙子上都是。
這時候衣裳本來就薄,一濕了,就難免貼身上。潮生往後縮了縮,接過了四皇子帕子。
潮生手有些潮,指尖涼涼。四皇子指尖卻是熱,連帕子上似乎也帶著溫度。
他穿了一件暗藍袍子,車裡昏暗,看起來那種藍色近乎於黑。
小小車廂仿佛一個密閉,與世隔絕空間,外面大雨又密又急,頭頂車蓬被雨打得劈啪直響。車裡頭可以清楚聽見兩個人呼吸聲。潮生覺得心忤忤直跳,不敢抬起頭看他。
潮生小聲問:“殿下這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四皇子掀起車簾一角,望望雨幕中門牆:“來瞧瞧你過得怎麽樣。”
潮生從來沒聽過他用這樣口吻說話。
很隨意……好象還帶著幾分調侃意味。
“還住得慣嗎?”
“挺好。”
潮生垂著頭,四皇子面前,不知不覺間,他們還象從前一樣,她恭順而安靜,他問,她答。
“倒茶。”
潮生應了一聲,從茶桶中取出提壺,又拿了隻杯子,倒了八分滿,捧給四皇子。
“既然住得慣,怎麽眼圈兒青青?”
潮生眨眨眼。
車裡這麽暗,他還能看清自己眼圈兒黑?
早知道就用粉遮一遮了。
車子一動,緩緩朝前駛。
潮生忙問:“這是去哪兒?”
“不用急,不會把你拐了去賣了。”
潮生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白茫茫一片,全是雨,什麽也瞧不見。
車子走並不,晃晃悠悠。
潮生有些洗惚。
好象此情此景,以前曾經有過,現只是重溫一次。
不,以前沒有過。
他們沒有共同乘過車。
但如…
也可以說是有過。
無數次,宜秋宮書房裡,王府書房裡,外面下著雨時候,屋裡頭就是他們兩個人,靜謐而安詳……
只是,從來沒有離得這樣近過。
明明沒有分開多長時間,可是感覺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外面水聲變得響了。
車簾一邊被撩了起來,車子停了河沿上。
雨象是比剛才小了一些,河沿上茶棚裡有人避雨,還有茶婆提著壺來來去去給人續茶水。隔著茫茫雨霧,那些人好象是另一個世界,與他們毫不相乾一樣。
小肅撐著傘車前候著,四皇子說:“下車吧。”
他先下了車,潮生猶豫了下,也跟著下來。
茶棚裡人已經不少只有一張空桌靠河邊地方,桌子上和長凳上都被雨水打濕了,大概正因為這樣,才沒有人來這裡坐。
小肅抹拭過桌凳,四皇子先坐了下來,潮生跟著也坐了下來。
她坐得靠裡四皇子和小肅倒是正好替她擋了大半目光。
茶棚裡人也沒有多意,隻當多半是出來遊河賞玩人,也被雨困住,來茶棚躲雨消磨時候。
茶婆過來,因為人多,她忙得很。
“二位要喝什麽茶?可要點心不要?五香豆、芝麻糕,都是鮮剛出鍋。”
四皇子點了一下頭,茶婆就擺開碗,衝了兩碗茶,又送了兩碟點心來。
這種地方當然沒什麽好茶好點心連裝芝麻糕碟子都是豁邊,看來摔過不止一次。
四皇子拈了一片芝麻糕,咬了一口:“這點心可沒有你做得好吃。”
潮生垂下眼簾:“殿下過獎了。”
“你也嘗嘗。”
可潮生哪有吃東西心情?
芝麻糕顏色並不象宮裡頭常做那樣,是粉白粉白,而是帶著一種煙熏過似黃。上面還有點點象茶清顏色粉粒,一看就知道芝麻磨得不細,磨完也沒篩過,用糖和油也不好。
但聞起來也香嘖嘖。
潮生吃了一片果然粉磨得不細。
茶棚裡人聲嘈雜,但是他們這一塊地方卻顯得異樣安靜。
潮生不是小孩子了。
她心裡隱約明白。
四皇子安然地坐著,他其實什麽也沒有說。
但是潮生覺得,其實他已經什麽都說了。
可是心底明白時候,潮生感到並不是甜蜜,欣喜……
一點兒都沒有。
她隻覺得有些酸,有些澀。
還有些苦。
“何校尉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何校尉?
啊,是哥哥。
潮生頓時緊張起來。
“哥哥他,…”
“他親事,只怕沒有那樣容易。”四皇子說:“你可知道你現住地方是誰?”
潮生搖搖頭。
“是我皇姐,大公主當年出閣時嫁妝。”
潮生怔怔看著四皇子,她覺得每個字都聽清楚了,但是拚一起怎麽……意思她不明白?
雨還下得緊,雨聲“人聲,“象是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朝她橋過來。
潮生深吸了一口氣。
“大公主?”
是……潮生記得聽說過這位大公主。她是蔡皇后女兒,可是被迫遠嫁西北。然後陸氏被冊封為後。
“皇姐嫁人是松漠部族首領第二個兒子,那年皇姐十四,她丈夫已經三十二歲,帳裡已經有六七名妻子。哦,何校尉當年被發配到了昆州之後,因為他很機靈,懂漢話,所以公主府人把他要了去,做些洗馬喂馬差事。”
竟然是這樣……
那年何雲起多大?八歲?九歲?
也許那個時候,他和大公主已經相遇。一個是遠嫁公主,一個是被流放罪臣之子……
“後來皇姐將他放出府,他到了姚撤手下,一年一年,一步一步積功升遷。”
雖然李姑姑說過之後,潮生也想到, 未來嫂子,一定出自顯赫人家。
可是卻沒有想到……
皇家,可以算是天底下顯千人家了吧?
可是,家世越顯赫,想再嫁難度就越大。
現可好,居然是公主……
皇帝能允許女兒再嫁嗎?
“其實,我曾經有一位姑母,也再嫁過,不過從那之後,就再沒人見過她,連她嫁夫婿,也沒有再出現京城。”
是啊。
越有身份人家,越講究禮法,反而不象民間,寡婦再嫁,三嫁“雖然名聲不好聽,可是過日子,實惠才是重要。
哥哥啊哥哥,你怎麽這麽有眼光呢?
公主……真能進得了他們家門,當上她嫂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