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寒門聯姻這話,哪個士族郎君或者女郎都會說,但任誰也不會有司徒廣說得如此有底氣,司徒廣用他的言行在貫徹這句話,他從沒正眼看過唐霓,哪怕在她名滿天下的時候。
蕭琳想到了一則傳聞,在司徒廣剛剛遊學天下的時候,一日暴雨突淋,司徒廣同友人到涼亭裡避雨,那時涼亭已經有好幾位寒門學子了,司徒廣沒有進涼亭避雨,他站在外面等待雨停。
那時司徒廣已經是天下很有名望的士族郎君,也是名望的大才子。避雨的寒門子弟也並非泛泛之輩,但士族寒門階級的嚴苛讓彼此無奈。
他們打算自己站在雨水中,請司徒廣進涼亭避雨,可司徒廣卻隻言一句‘先來後到,諸位先到,沒有禮法說必須給我讓位置。’
蕭琳看著在母親面前坐直了身體的司徒廣,他同秦王給蕭琳的感覺不同,他真正的堅守著士族的條條框框,堅守著流傳下來很厚重的規矩。
司徒廣察覺到蕭琳的目光,忙向蕭菀的女兒投去友善,看到蕭琳身邊的李炫奕後,司徒廣顯得勉強了一些,九郎,你到底什麽時候進京啊,總不能你還沒到京城,蕭琳的婚事就定下了吧。
讓司徒廣為侄子在蕭菀面前美言兩句,司徒廣又張不開口,蕭菀何時何時聽過他的?司徒廣在蕭菀的心裡也不會有蕭琳重要。他又欠了李炫奕的人情君子廣幫誰都不是。
旁人看著司徒廣和蕭菀之間很和諧,可司徒廣卻知道,從年少到現在他們之間一直這麽和諧。彼此的距離從未見縮短,他躊躇不前。蕭菀離他越來越遠。
司徒廣見到蕭菀後,心情一上一下的很是難受。
祁陽侯情深意重又悲憤的抱著唐霓。祁陽侯哪一點值得蕭菀?他不會認為蕭菀當年眼盲選錯了,只會認為祁陽侯太能偽裝欺騙了蕭菀,還有他懷裡的唐霓司徒廣的君子風度自然不會將唐霓愛慕於自己並且送過情詩的事情公布於眾,可不意味著他不收拾祁陽侯。
司徒廣對祁陽侯傲然的說道:“你怎麽還賴在這裡?不知士族同寒門不同屋同席?”
祁陽侯氣得臉色煞白,咬牙切齒的問道:“在朝堂上你怎麽不說?”
“朝堂上,你我皆為陛下臣子,出身暫且放到一旁。”
“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不是蕭菀讓本侯過來,本侯會來?”
祁陽侯在蕭菀讓他過來上加重了語氣。略帶得意的瞥了一眼司徒廣,是蕭菀叫他來,而你是上杆子湊上來的。
司徒廣詢問蕭菀:“是嗎?”
蕭菀見到他眉宇間化解不開的思緒,心裡不由得一軟,“你先去西屋坐一會,我處理完眼前的事情再詳細說!”在後面又加了一句解釋,“我因為賑災的事情才叫他過來,有些帳目對不上。”
司徒廣眼眸亮閃閃的,似久旱逢甘露的花朵驟然盛開。他儒雅的臉龐似能發光,盯著蕭菀道:“有真人在,同寒門共處一室,我還能接受。”
他的目光太過的炙熱。蕭菀眼裡閃過幾許的疑惑,司徒廣是怎麽了?從沒見過他如此主動。
李炫奕湊到蕭琳耳邊,輕聲說道:“我知道他為何。”
“嗯?”蕭琳懷疑顛覆了記憶中的司徒廣是不是得病了。就算是司徒族長都無法讓他同寒門子弟共處一室。
李炫奕輕笑:“你沒看他一直看誰?眼裡只有丹陽真人一人,祁陽侯夫妻在面前。他也看不到的。而且我跟你說,再躊躇不前下去。他這輩子別想再碰丹陽真人了。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候,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再不把握,堅持什麽謙謙君子風范,他就等抱憾終生的結局吧。”
蕭菀同淑妃不同,李炫奕眉梢微挑起,淑妃可以反撲誘惑,或是壓倒父王,可深受頂級士族教養的蕭菀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哪怕她也一樣強悍,但表現強悍的方法不同。
在男女關系上,蕭菀比淑妃保守得多,司徒廣若是不主動求關愛,主動做入幕之賓,等蕭菀明白,他們已經到了白發蒼蒼什麽都做不了的地步了。
這麽多年,司徒廣一直是一個人,歌姬舞姬從不近身,過著清苦古板的日子。他擁有的名聲,地位,財富,足以讓女子對他趨之若鶩,可他卻能潔身自好,執著的等待蕭菀,這一點很讓李炫奕敬佩,當然李炫奕心底也會想他是笨蛋的。
蕭菀壓下心底湧起的莫名思緒,拿起擺放在一旁的竹簡,不似方才對祁陽侯的嘲諷和恨意,蕭菀臉上帶了公式化的笑容,“貧道今日將你叫來,並非是為了以前的恩怨,方才貧道有些失態,還請祁陽侯勿怪。”
將唐霓放到一旁,祁陽侯平複了心中的憤怒羞憤,板著臉道:“你有何事問本侯?”
祁陽侯跪坐下來,重新冷靜的他還是恢復了幾許的風度,即便他不是士族,他也是按照士族規矩培養出來的人。看到如此風度的祁陽侯,蕭菀眼底極快的閃過一抹詭異莫測的光亮。
蕭琳抿了抿嘴唇,看他們這樣,心裡有幾分沉悶,手腕被握住,蕭琳側頭,李炫奕的寬大的袖子蓋住了彼此交握的手,蕭琳向後縮了縮,李炫奕哪有可能松手?
“不是詢問,而是問罪。”
話音剛落,嘩啦啦竹簡敞開,蕭菀另一隻手接住了完全展開竹簡,冷冽的說道:“賑濟災民的銀錢你都用在何處?帳目做得如此不清不楚,貧道看怕是有人中飽私囊,漠視嗷嗷待哺的災民肥了自己的腰包。”
祁陽侯冷笑道:“丹陽真人在三清道統中地位崇高,然本侯是朝廷命官,何時需要向丹陽真人解釋了?陛下將賑災的事情交給本侯。便是相信本侯,本侯雖然有犯過輕信屬下的過錯。但本侯已經改正了。”
蕭菀慢悠悠的說道:“貧道沒有詢問你如何賑災,陛下又給你多少的銀錢。貧道管不到。貧道只是想問明白,三清道統捐獻給陛下的五十貫你用在何處去了,三清道觀也不富裕,捐獻的銅錢也不是小數目,將一文一文湊起來的銅錢捐獻出來只為了賑災!”
啪得一聲,蕭菀將手中的竹簡扔到祁陽侯身上,“你把貧道標注出來的地方解釋清楚!那幾筆銀子你用在哪了?貧道不認識下面采購糧食的人,你既是主管以工代賑的‘重臣’,貧道不找你找誰?”
竹簡砸得祁陽侯胸痛。展開竹簡開了一眼,祁陽侯面帶輕蔑之色,“上邊不是寫得很清楚購買糧食,丹陽真人看不懂?”
”你看看數目和所用銀子再說!“
“這”
祁陽侯靜下心仔細的看了一眼,“有什麽問題?太貴了?丹陽真人請別沒事找事,本侯不信你能買到比這還便宜的粟米!”
以為他借此貪汙銀子?蕭菀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蕭菀冷笑,“我的意思是太便宜了!這些銀子根本不可能買來這麽多粟米。如今尚未到秋收,粟米的價格正高,是人都有貪婪之心。趁著災禍哄抬米價屢見不鮮。”
“祁陽侯真真是好本事,能用那麽一點點銀子買來整車的粟米!任何事反常即為妖,任何東西也是需要成本的。這些帳目讓我不由得懷疑,買來的粟米是不是能吃。”
“”
祁陽侯心跳了的快了一些。“也許是米商發善心折價賑災,你怎麽非將人想得這麽壞?你太陰暗了!”
“來人,端上來。”蕭菀吩咐一聲。
一位道姑端著一碗米飯進門。蕭菀道:“送給祁陽侯品嘗。”
“喏。”
蕭琳聞到一股子發霉的怪味,緊了緊鼻子。那碗放到祁陽侯面前的米飯米粒發黑,石子參雜期間。還散發著怪怪的氣味,這樣的米飯能吃?
祁陽侯捂著鼻子,“蕭菀,你又來羞辱本侯?”
“這是我從以工代賑修繕河堤的地方帶回來的粟米做的,你只要吃了這碗飯,我就承認我陰暗,我沒事找事!”蕭菀冷笑:“吃吧,好好品嘗災民用的飯食!”
祁陽侯一甩袖子,站起身,“你故意設計陷害本侯,本侯不信災民用得這樣的飯食。”
蕭菀道:“門口還有我帶回來的證人,證據。”
“本侯不信。”
“你今日不給貧道個交代,走不出三清道觀。”
“你敢阻攔朝廷重臣?”祁陽侯聲音陰冷,“你可別忘了,三清道統不能對抗朝廷!你想壞了三清道統的清譽?”
“三清道觀捐獻銀子是為了賑濟災民救活百姓,不是讓他們用這些豬狗不用的飯食,好事變壞事,用了這些飯食的災民還會信奉三清上仙?他們沒準以為三清道觀沽名釣譽,故意以次充好。”
蕭菀淡淡一笑,“貪墨了銀子,總得給三清道觀一個交代吧,貧道從沒想過干涉朝政,但處罰主持以工代賑的你,貧道還是能做主的, 即便鬧到陛下那裡去,貧道也是站著道理。“
“來人,押罪人祁陽侯清醒自身!以道觀之刑,讓他悔過。”
“喏。”
“你們放開我,放開本侯”
祁陽侯被一擁而上的道士捆綁起來,祁陽侯道:“我要見陛下,你不能這麽做,蕭菀,你假公濟私,你不能這麽做。”
“我能。“蕭菀冷笑道:“就算我假公濟私,你又能怎樣?”
祁陽侯被拽出了屋子,捆綁在道觀中間的柱子上,旁邊拿著鞭子,拿著燒得通紅的烙鐵,最後一人拿著長針,蕭菀站在門口道:“如何對待冒犯三清上仙的罪人,你應該知道的,念在你我相識一場,貧道讓你選如何贖罪”
“鞭刑。”祁陽侯咬牙啟齒的說道,等著赤紅的雙目,蕭菀,本侯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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