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春菊有幾分漠然地看著自己的五個弟弟,一個妹妹,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又恢復了言笑晏晏的模樣,心中卻隻覺得一片冰冷。
薑家這些子女,包括她自己,都是一幫狼。
你對他好的時候,怎滴都行。
等你需要他對你好了,那你就等著吧!等到你熬得頭髮都白了,牙都掉光了,也等不來一句好話!更別說真為你做點啥事兒了!
老四的話,讓幾個被餡餅砸的有點昏頭的兄弟,都醒過神來了。
兄弟幾人目光往一處交匯,彼此都對大家夥兒的想法心中有數了。
這給大姐辦個煤礦的工作,聽起來倒真是個正事兒。
只是,這辦工作也是大姐她老婆婆家得好處啊。他老劉家那麽精明的人家,還能算不過來這個帳兒?
憑啥得咱老薑家出錢出東西啊?
『性』子最衝動的老五薑大海,又一次直著脖子,把大家夥兒共同的心聲,大聲嚷嚷出來了:
“給大姐辦工作,憑啥他老劉家不出錢啊?憑啥還得找到咱老薑家來呢?憑啥還得咱老薑家老老小小幾十口子,勒緊了褲腰帶呢?
大姐以後上了班賺了錢,那不都是給他老劉家人花?
就算大姐偶爾來一趟娘家,哪回咱爹咱娘給她帶回去的,隔三差五給她送到鎮上去的,不比她帶來的那仨瓜倆棗的多?”
薑老太太聽不下去了,把她手上的煙袋杆兒一摔:
“老五你閉嘴!你吵吵巴火地,瞎咧咧啥?
你忘了你小時候,掉河溝裡頭去,還是你大姐把你撈出來滴了?結果把你撈上來了,你大姐差點就上不來了!
那家夥把我給嚇地……眼睛差點沒哭瞎嘍!
你這個沒良心地白眼狼,你大姐對你好的事兒,你都忘了吧?”
老五薑大海一臉的不服不忿:
“娘,你那偏心眼子都快偏到咯吱窩裡頭去了!
我啥時候不記得大姐滴好了?
平時你往大姐家送糧食、送雞蛋、送凍豆腐、送小雞兒,隔三差五地,但凡逮著點啥好東西,不往大姐家送?
六寶還一口都沒吃上呢!
我說啥了?
當初你為了給大姐陪送那三大件兒,又是托人、又是剜門盜洞地,欠了一屁股債!全家人勒緊褲腰帶,吃糠咽菜滴好幾年!
我說啥了?
當初我在我老丈人那兒蹭了多少頓飯,你心裡沒數啊?
我平時不爭不講地,咱家裡怎安排,我就怎聽話!
娶月娥的時候,差點就給不上彩禮錢!
我冒著大雨,去求了我老丈人,一直在月娥家門外,頂著大雨傻不愣登地站在那,渾身上下都澆透了,跟掉在河溝裡也沒啥區別!
一直站到我老丈人心軟!
月娥也又是哭、又是鬧地,嗓子都哭啞了,一個勁兒地求著她爹,向著我,幫著我!
後來我老丈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把彩禮押後,分成好幾年,慢慢給的……
我埋怨過家裡頭一句沒有?
我承認,當年我大姐沒嫁給他劉國慶的時候,在家當姑娘的時候,確實是對咱們家裡人都挺好的!
我大姐剛嫁出去那會兒,對咱家人也都還不賴!
但是後來,大姐結婚以後好幾年,也沒要成孩子。
我大姐不知是被她婆婆磋磨得沒了志氣,還是自己個兒就先慫了軟了,立不起來了!
打那時候起,我就感覺,大姐她已經不把咱們家人當親人看了。而是純粹就把咱家當成糧庫了!
缺糧食了、打發人來說一聲,缺雞蛋了、打發人來說一聲,缺豬肉了、打發人來說一聲……一趟趟地打發人來,除了要東西,就是要東西!
可是我念著小時候的情分,啥時候跟你們抱怨過一句?
我要是不記著她的恩,不念著她的好,能這樣消停?我的脾氣娘你能不知道?我是那種心裡不管多願意,也不吱聲的人嗎?
可是在對大姐這事兒上,我一直都不管心裡多不願意,都沒吭過一聲兒!
憑啥我老婆孩子吃糠咽菜,人家孩子就能吃香喝辣?
我跟月娥這些年,可就得了六寶這一根獨苗!
六寶一天天吃的啥?穿的啥?
你們再看看我大姐家的這仨孩子,人家吃的啥?穿的啥?
他們是地主老財呀?我家六寶就是那給人扛活的小長工啊?
你瞅瞅,你瞅瞅他們那股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酸嘰歪歪的樣子!
看不上這兒,看不上恁兒,那股子傲勁兒,隨了誰了?
我看那劉國慶跟我大姐相對象的時候,也沒這麽蹬鼻子上臉啊?”
薑春菊不樂意了:
“大海,你瞎說八道什麽呢?
你大姐夫就是個機關裡的小幹部,你大姐家也就是個普通幹部家庭,哪裡稱得上地主老財了?
你這胡說八道嘴上也沒個把門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這話要是傳到外頭去,可是要出大事兒的!”
薑大海毫不示弱:
“大姐,你也別動不動就給我這上綱上線滴!
你家不是地主老財,為啥你兒子你閨女都能穿那麽好啊?
你家不是地主老財,你閨女還能恁麽拿東西不當東西,一巴掌就把六丫八丫手上的大白兔『奶』糖都給打掉地上了?
那『奶』糖本來就粘糊糊地,掉地上一滾,又是灰又是土地,存心不讓人吃,非得遭禁了才可心是不是?
我家不是給你扛活的長工,為啥你就有錢給你閨女買小皮鞋,卻得讓我家人吃糠咽菜才能給你辦工作?”
薑英秀簡直忍不住要給這個五叔喝一聲彩了!
這話懟滴這個痛快!
看來是五嬸朱月娥的伶牙俐齒,把這個平時悶聲不響的五叔給傳染了?
“五哥,你怎能醬嬸地說大姐涅?是不是五嫂給你瞎捅咕滴!”
薑秋菊不幹了,她心裡一直很崇拜大姐,自己也希望像大姐那樣嫁到鎮上去,過那村裡人人羨慕的日子。
她還指望著大姐給她介紹個鎮上的好人家呢!
她把矛頭指向了五嫂朱月娥。
要說轉移注意力這一招,薑老太太經常用,可誰曾想,她照貓畫虎地用了出來,不但沒起作用,反而讓薑大海更加炸『毛』了:
“薑秋菊,你是不是傻?你的好大姐要把咱家這兩頭豬都搜刮走!還要讓咱爹把咱們整個楊樹溝村的人都得罪一遍!你接下來的一整年甚至好幾年裡頭,一口肉也吃不上!你聽清楚了,是一!口!肉!也!吃!不!上!
再者說,這豬肉和細糧都給你大姐拿去了,咱家就這麽點兒盼頭,都被你大姐搬走了,咱家人吃啥花啥?喝西北風去呀?那西北風它也不天天刮呀!
就算你不怕平常日子吃糠咽菜,你也不想想,咱家啥也不剩了,咱娘拿啥給你攢嫁妝?
你還編排上你嫂子來了!枉你嫂子平常對你那麽好,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奮鬥吧,薑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