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薑英秀提前了一段到了約好的地點,不過隻拿了一份報紙,一軍用水壺豆漿,一個小馬扎。悠閑自得地坐在小馬扎上,看著報紙,時不時地喝一口豆漿。
直到看到蘇經理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她暗暗釋放出意識力,將周圍的環境“掃描”了一遍,發現並無任何可以,方才心念一動,將預先在空間裡準備好,放在一層青青草地上、用麻袋裝好的稻米弄了出來。
蘇經理遠遠地看到薑英意態悠閑,心中既感佩服,又有幾分無語。佩服的是,這丫頭似乎什麽時候都這麽不慌不忙的。無語的是,這也太淡定了!也不看看這乾的是什麽事兒!
薑英秀看著蘇經理走了過來,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不緊不慢地把報紙對折了一下,塞進肩膀上挎著的帶紅五星的軍綠色單間書包裡。
然後又把小馬扎折疊成了體積小小的兩片木頭,然後把軍用水壺和小馬扎塞進了書包裡。
這書包也挺有意思的,塞了這麽多東西進去,竟然還是癟癟的,仿佛很能裝的樣子。
蘇經理的眼神掠過軍綠色的書包,隻停留了一下,就移開了目光,很快就發現了薑英秀身後不遠處的麻袋。
“小薑同志,就是那個嗎?”
“對啊,蘇經理,你先打開看看成色怎麽樣。”
蘇經理也不客氣,聞言就打開了麻袋口扎著的麻繩,看了看裡面的稻米。
兩人合作多時,這方面都比較喜歡當場搞定,不留後患。
結果這一開,蘇經理就被震了一把。
他其實習慣了薑英秀手上有好東西,但是,這麽乾淨剔透,晶瑩潔白的稻米,還真是頭一次見。
薑英秀清清楚楚地看到,蘇經理眼裡,有東西在閃閃發光,她知道那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蘇經理忍不住提了個建議:
“小薑同志,你看,咱們這樣”
聽完蘇經理的話,薑英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蘇經理竟然想到,要給薑英秀在飯店安排個臨時工的活兒,按月給她發工資。
不過,就她現在的年齡和身量是不是得算童工啊
蘇經理考慮的是,她在飯店上班了,這些貨物交接的事情,做起來也就更方便掩人耳目了。
至於所謂“童工”的問題,蘇經理說他會想辦法解決,大不了不去做前面的服務員,還可以在後廚做學徒嘛!
薑英秀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案也不錯,跟她原本的計劃並不十分衝突。在某些方面似乎還會有所助益。
但是她倘若真的要出來做工,不能不經過生產隊,也不能不經過薑家。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看一看薑大地的立場,到底能不能把持得住。
薑英秀就點了點頭:
“嗯,這主意不錯。我回家跟家裡人商量商量,要是他們都同意我來,我就過來。”
蘇經理接了大米,在隨身的一個黑皮面本子上記了一筆,薑英秀看了日期和重量都無誤,就慢悠悠地溜達著走了。
她在空間裡也準備了個筆記本,用來記帳的。
之前她是不怎麽記帳的,不過後來發現這樣子隨意,竟然連自己具體有多少錢都模模糊糊的,她就開始認真記帳了。
別的不說,起碼各種交易的帳目要記仔細了。
薑英秀帶回家的喜訊,迅速在薑家炸開了鍋。
因為村民社員到市裡參加工作,是必須經過生產隊同意的,在有接收單位的情況下,生產隊如果不給開介紹信也是行不通的。
所以,這事情在楊樹溝子村,根本就瞞不住。
薑英秀也沒打算隱瞞。
當天晚上,薑英秀提了這事兒,薑家三房人人喜不自勝,不過倒是還算消停了一夜。隻薑大地和沈春柳興奮得不能自已,他們屋裡的燈都比平時多亮了一個多小時。
第二天,薑大地就去稟告了薑老爺子和薑老太太,這事兒他覺得臉上有光,忍不住要跟自己的爹娘分享。
傍晚從生產隊下工回來,薑家老爺子和老太太就召集了全家人,到老宅聚餐。當然,名義上是吃晚飯,實際上其實就是召集薑家人開會。
薑英秀心知肚明,這頓飯,多半是為了國營飯店招工名額的事兒來的。
雖然薑秋菊過來遞信兒的時候,說了讓大家都過去老宅吃飯,薑英秀卻還是主張大家現在家裡簡簡單單地吃一頓晚餐墊墊肚子,然後再過去老宅。
畢竟在老宅吃飯,頂著薑老太太那張得理不饒人,沒理辯三分的利嘴和那雙惡狠狠的白眼,很容易消化不良啊。
薑家三房簡單滴吃了點卷餅。
沈春柳烙的餅,炒的土豆絲、黃豆芽、韭菜、還有些肉絲,用作卷餅的餡兒,真是鮮美得讓人幾乎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因為在家吃了飯耽擱了功夫,到了老宅,另外四家都已經到了。屋裡已經擺上了幾張桌子,飯菜幾乎都擺滿了,碗筷也都按人頭擺好了。
薑大地瞪了薑英秀一眼,薑英秀一臉乖巧地沒吱聲,她沒想到這回薑老太太竟然不等到使喚沈春柳,就舍得直接開席了。
而且有意思的是,薑春菊竟然也在!
薑英秀暗暗納悶,薑春菊這會兒在這裡,是巧合呢,還是她消息太過靈通?或者老太太一得了信兒,就立馬告訴了這個大閨女?
不過她不是在礦上乾的好好的嗎?對這區區一份飯店裡的臨時工,不應該有啥念想啊!
薑英秀卻是沒想到,飯店裡的活計在她看來是又髒又累,但是煤礦車間的活計,跟飯店比起來,那絕對是更髒更累啊!
最關鍵的是,煤礦的車間裡,那是埋頭出苦力,幾乎沒有任何社交。
而飯店的服務員,那是有機會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來飯店吃飯的人,三教九流無所不包,說不定就能有機會結識什麽樣的人脈呢。
薑英秀壓根就沒想到這麽多,她掃了一圈屋裡的眾人,看看眾人看著她那亮晶晶的眼神,心中頗有些無語。
這個飯店臨時工的名額,是蘇經理特意為了薑英秀拿出來的,這些人再怎麽惦記,也惦記不去。
然而,這會兒她若是提醒他們,怕是壓根就沒人會信還會以為她藏著掖著,舍不得這麽一個工作機會吧。
那她乾脆就不白費這個力氣了。這幫人愛怎麽搶就怎麽搶去吧,嘿嘿。
薑老太太見了三房眾人進了屋,原本對著薑春菊和薑秋菊笑得正歡的一張笑臉,瞬間就“呱嗒”撂下來了。
她看到了薑英秀那個掃視的目光,拿鼻孔哼了一聲:
“四丫頭,你那小眼睛東撒嗎西撒嗎,你瞅啥?”
薑英秀心裡瞬間回響起那句經典的“瞅你怎地”,忍不住抿著嘴兒樂了。
不過,既然笑出聲了,不解釋一下總歸是不大好,薑英秀乾脆找了個好借口:
“奶,這不好幾天沒見了麽,我最近正自己琢磨著看醫書呢!我瞅著你們這氣色都挺好啊!尤其是你老人家,中氣十足!”
薑老太太狐疑地打量了薑英秀兩眼,心中總覺得,這好像不是啥好話,但是她又聽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
於是隻好暫時按下話頭,將炮口轉向了薑大山:
“老三,你瞅瞅你這閨女,我說一句,她有一百句在那等著我呢!”
薑大山低垂了頭:
“四丫頭確實是有點厲害,這不是隨了你了嗎?”
薑英秀眼睛一亮,忍不住望向了薑大山,心中暗暗驚奇:
“謔,薑大山啥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頂人肺管子一個來一個來地!”
薑老太太也一臉被噎到了的表情:
“你說啥?”
薑大山抬頭看了一眼薑老太太,又低垂下腦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回到:
“我說四丫頭個性隨你,這樣挺好,厲害點,不吃虧。”
薑老太太徹底驚訝了,一屋子人也都下巴掉了一地,不過好在他們都有分寸,只是驚訝地張大了嘴,卻沒把自己心裡那些能讓薑老太太的炮口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想法說出口:
“老三啥時候變成這樣式兒地了?這畫風好像有點兒不對啊!”
“老三啥時候說話這麽給力了?一句比一句衝人肺管子!”
“老三行啊,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個憨的,沒想到分家出去幾天,這就露了本性了!”
“老三竟然敢頂撞老太太?這還是老三麽?鬼上身了吧?”
“老三這樣子,看來是老三媳婦兒調教的好啊!唉,沒想到那沈春柳長得比誰都磕磣,竟然還有兩下子”
房間裡一片靜默。
薑老太太忍不住順了順氣,然後費力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好像才把噎住自己的那一口氣給吞下去。
她決定暫時不理這個茬,說正事兒,不過說正事兒之前也得有點鋪墊:
“老三哪,你哥哥弟弟可是都來了,就你們一家子來得最晚!磨磨蹭蹭地,擱那磨蹭啥呢?讓這一大家子人都眼巴巴地等著你,你不來就不能動筷子,身上特別舒坦,臉上特別有光是吧?”
薑大地繼續低垂著腦袋:
“那哪能呢。我們本來都收拾好了,結果我們家小蛋子突然尿了我一身,我來見你們二老,這總不能不換衣裳吧。”
薑英秀這回真是驚奇了。
他們明明是在家吃了頓卷餅墊肚子才遲了的。
薑老三現在不僅在薑老太太面前說話能流暢,能大聲了,竟然還學會找借口了!
不容易啊!
薑老爺子發話了:
“芳泠,開飯吧,我餓了。再說這菜都上來一陣子了,再不吃該涼了。”
薑老爺子發了話,算是緩解了有幾分尷尬的局面,但是話裡的指責意味也是不容忽視的。
要是擱從前,薑大地聽了這話大概會一直誠惶誠恐,吃也吃不香甜。
但是這會兒,他就像沒事人一樣,除了依然低垂著腦袋,讓人看不大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卻動作自然地入了席。沈春柳抱著小蛋子也跟著薑大地入了席。薑英秀和幾個妹妹也動作麻利地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蛋子,就是薑家三房的新增人口,薑英秀唯一的弟弟。現在小蛋子的大名還沒定下來,小名也沒正式取一個,只是這麽隨口小蛋子,小蛋子的叫著。
黑瞎子嶺地區的風俗,一般管女孩子叫丫頭,昵稱叫丫蛋兒,蔑稱就是丫頭片子。相對地,管男孩子叫小子,願意叫的親熱點兒,就叫小蛋子。
本來薑大地和沈春柳給小蛋子取了些賤名兒,說是好養活,然而被薑英秀給否了。什麽狗蛋,狗剩,二狗薑英秀一聽見就覺得渾身難受。
她打定了主意,得抽時間給這臭小子取個樸實憨厚接地氣,但是又不至於難聽得讓人渾身發冷的醜名字。不過她一直都在忙忙碌碌地,只是惦記著,卻沒有實際行動。
薑大地和沈春柳就一直小蛋子小蛋子地叫著,現在全家人都叫順了口了,薑英秀乾脆也就順其自然了。
此前,薑家三房被薑家人歧視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沒有兒子。
所以,自打沈春柳生了小蛋子,薑大地和沈春柳走路都抬頭挺胸,說話的底氣都足了許多。
薑老爺子看了看小蛋子的小繈褓,沒說什麽。
率先動了筷子。
緊接著薑家眾人也都紛紛開始用餐。
薑英秀心說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三房來老宅吃飯,哪回不是碰一鼻子灰?可是頭一回這麽輕松就過了關啊!
眾人隻吃了七八分飽, 薑老爺子就撂了筷子,薑老太太也跟著撂了筷子,端著一搪瓷缸子茶水,慢條斯理地喝。
薑老爺子拿了個煙笸籮,自己動手捋著煙葉。
薑老爺子和薑老太太都不吃了,薑家眾人也連忙匆匆地停下了筷子,桌上的殘羹剩飯和碗筷很快就被錢麗娟收拾了出去。
幾年過去了,錢麗娟似乎已經慢慢地從那段悲慘遭遇之中走了出來,只是他們夫妻倆一直都沒有孩子。薑老太太看她百般不順眼,然而薑英傑樂意頂在前頭,這錢麗娟在老宅的日子,反而不如當初沒分家時候的沈春柳和楊水芹難過。
這個大堂嫂,別的方面薑英秀不知道,乾起活兒來,倒真是一把好手。
薑春菊第一個開了口,一臉“慈愛”地看著薑英秀:
“四丫頭,一段日子沒見,都長成大姑娘了!過來,到大姑這來,大姑有好東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