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人坐下來，赤水仍是沒有想通。

素和和玉看她凝著眉，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圈兒，思緒已經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他本想說什麽，嘴唇微啟，又忍住了。

先給自己泡了壺靈茶，說實話，他剛接收了這門神通，感覺自身負荷特別大，連本體都像是累贅一樣，總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但是，他內心又是無限喜悅的。

那種滿足和驚喜，澎湃激蕩，從心口一路蔓延開來，使得他雙目炯炯有神，像在發光一般。

赤水回過神來，正好對上他的眼睛，不由微怔。

素和知玉感覺自己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又頓住了。

說什麽?

感覺無論什麽感謝的言語對現在的他來說，都顯得異常空泛，他勉強撫平心中的情緒，轉而問她道:“仍是想不通麽?”

赤水點頭，好奇問道:“如安平這般情況，你們一般是怎麽解決的?”

素和知玉就道:“自然有專門的處理方法，各種清心訣，煉心幻境，比如望歸島裡最著名的鏡心塔，其他還有專門針對此類的法寶，丹藥，煉香等。”

“那安平自己意識到她現在的狀態了嗎?”赤水知道，對方到達望歸島時是去過鏡心塔的，可見並沒有問題，如果生了心魔，那應該就是在這之後的事情。

難道真與她有關?

但在她看來，她們之間的矛盾，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何以就上升到生出心魔的地步?

素和知玉抬眸看她，“怎麽?你想幫她?”

“如果她自己沒有意識到的話，找個人從側面提醒她一下，早點處理了，不是挺好嗎?”赤水有點受不住對方看她的眼神，又解釋道:“這不是和我有關嗎?放心，有你提醒，我不會和她牽扯的。”

“你倒是好心！”聽上去有點沒好氣?

赤水就道:“不是好心，就是不想欠了她的，其實你說得對，早在我登門賠罪那次，就明白我們不可能做朋友了。”

大概就是有緣無份吧?

“不過我之間聽到你責問她的話，反思了一下，我其實也不了解她，除了知道她喜歡祈連少主外，也不曾真正為她做過什麽，現在她又生了心魔，也不能放手不管不是?”

素和知玉聞言，嗤笑道:“你不會以為，她有心魔是因為你們之間的矛盾吧?”

這語氣?

赤水驚訝道:“難道不是?”

“你想多了！”素和知玉搖搖頭，自相識以來，他逐漸認識到赤水的不同，但在這一刻，他心裡平衡了。

她雖厲害，但也有思維盲角。

又或者是所身處的身份位置不同，造成的思維差異性，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之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提到你時，她眼中有嫉妒有輕蔑有忿恨，但是絕對沒有對你的憤怒。”

赤水眨眨眼，有些不解。

她覺得，洞府前只能聽音不能轉播視頻還是太簡陋了，還得再改進?

“所以，你以為你們之間的矛盾，是因為你隱瞞了祈連少主未婚妻的身份而起，但其實，她雖然嫉妒不滿，但也不可能就因為這件小事就產生了心魔。”

赤水之前就是奇怪來著，好歹安平也是化虛頂峰，心境不至於如此脆弱，所以又是因為什麽呢?

素和知玉就道:“你一向聰慧，能換位思考問題，已經很不錯了，但你可能還是不太了解我們這些世家精英弟子。”

額?赤水不知該怎麽反駁，她確實不太理解，自上次玉碑前談崩了後，她再沒有見過安平，現在也真不知道哪裡出了錯，

只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素和知玉看著赤水難得糾結的表情，忍不住就笑了，坦言道:“你可能不知道，自你到達此界以來，創造了多少記錄和奇跡，留下了多少壯舉，現在聖島對你的記錄非常詳盡，世家弟子幾乎是人手一本。”

赤水聽得有些黑線，遲疑地問道:“有嗎?”

除了之前和祈連沐澤結契，以及進入陰風谷，連帶神通之事外，她也沒做什麽事情嗎?怎麽就上升到壯舉奇跡的高度了?

“有！”素和知玉嚴肅點頭。

赤水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呢?”

“你還不明白嗎?因為是你，打破了世家弟子對於下界修士貧窮陰狠不擇手段的刻板印象，你的行事，超出了他們的預料，現在不知有多少人，還在抱著你的資料潛心研究，從你建城令被調換成絕地，仍然冒著危險將之開啟，到後來拜入向紫姑姑門下的一舉一動，還有極魔淵，星官仙府等等。”

素和知玉緩了口氣，“你想不通安平仙子的心魔，殊不知，現在外面有多少人也完全猜不透你。”

末了，又感歎道:“說真的，你一點都不像是一個下界修士，可是又與家境優越的世家弟子不同，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環境，才能造就出這個特殊的你！”

赤水抽了抽嘴角，心中酸爽複雜難言。

這是在誇她嗎?

為什麽她完全不覺得欣喜，反而止不住地冒冷汗?

“你是想說，我就像一個異類，打碎了你們這些世家弟子一直以來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還抱著她的資料研究?這些人都是閑得撐嗎?

她一直以為，修士雖然壽誕綿長，但時間從來不夠用，都是爭分奪妙的，原來事實並不是這樣嗎?

“你還知道自己像個異類?”素和知玉的表情都有些幽怨，想起入陰風谷前，他從黑雲家主那裡得來的信息，黑雲家主，黑雲少主私下都直接叫你“小怪獸”了好麽?

赤水撫額，“我們談話的重點呢?”

素和知玉卻道:“按理來說，如你這般淡泊隨遇而安的修士也不是沒有，他們不追求物質，也不向往名利，因此對於修煉境界也抱著隨緣的態度得過且過，泯然眾人，而你卻能修為一路精進，從未曾有停歇，你同我說，你是不是天道的寵兒?”

赤水:“……”

槽多無口，她深吸一口氣，非常認真地問道:“你見過像我這麽倒霉的天道寵兒嗎?”

是沒有。

但他也沒見過真正的天道寵兒啊?

素和知玉一瞬收起臉上的表情，坐得非常端正，“剛才我們在說安平仙子的心魔，我之前就勸你離她遠點，你現在懂了吧?”

赤水:“……”

她覺得對方這個彎轉得太快，表示差點就閃著了腰，“異類就異類吧！照你這麽說，那我不得成所有世家弟子的心魔了?”

素和知玉斜睨她一眼，“別人我不知道，但是安平仙子不同。”

“你說?”

“你應該知道，世家弟子受家族庇護和培養，也以家族為傲，因此對身份地位極為看重，而安平仙子，恰恰是其中最極端的那一類人。”

赤水聽到現在，其實已經懂了，“尊卑貴賤?”

“對。你自己也說了，你打破了大家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素和知玉複述她的話，覺得這句話非常妙，總結得異常貼切，“絕大多數人都清楚，世事無絕對，總會有些例外，或者說是跳脫出固有框架的人，但也有極小一部分人，如安平仙子，她的心境已經固化，不能容忍你這樣特殊的個體出現，因為這會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心境有著瑕疵……”

無須再多說。

赤水已經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裡一陣陣寒意蔓延開來。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肯定有人看不順眼，但從來沒有細究過其中的原因，沒有想到事實卻是如此殘酷。

關系到心境，從來都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小到修為停滯，中到如安平仙子一樣生出心魔，大到道途盡毀，身殞道消，何其可怕?

她甚至開始懷疑，之前遇襲之事，也是因此而起?而並非如她所想，是祈連沐澤的愛慕者?

之前她還在為自己順勢崛起，而沾沾自喜，現在卻不會了。

她這一連串舉動不可謂不聰明，但暗地裡已經不知道結下了多少仇怨。

她突然又開始慶幸。

幸好當初遇襲之後，無法摸清其中的因果和目的，覺得不安，當機立斷公布了神通的消息，將自己變成所有人注目的焦點，讓對方再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想必現在，對方也很痛苦吧?

是不是如萬蟻噬心一般，感覺她明明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呢?

想到她若沒有公布神通的消息，說不定現在已經被對方暗害了，她就恨得想磨牙。

素和知玉看她面色幾度變換，也不打擾，給她沉靜的時間。

半晌，赤水才平靜下來，“安平仙子之事，還是要拜托你，安排個人給她提個醒。”

“可以！”素和知玉道:“看來你也想清楚了，等她意識到自己的心魔時，說明你們的關系徹底結束了。”

赤水點頭。

“那關於接下來競拍名額的事情，你有什麽打算?”這才是他這次來找她的重點。

赤水想了想，考慮到買方並不一定現在就使用的問題，“名額只有五個，到時我也去拍賣場，現將密鑰存入玉簡中，再進行拍賣。”

素和知玉其實早有猜到了，確實，赤水是缺各種資源，但名額並不是越多越好，還要考慮吃不吃得下的問題，“可惜了，這若是在外面，恐怕每一個名額都能拍出天價。”

赤水笑吟吟道:“不可惜，若在外面，我的小命怕就真保不住了。”

素和知玉一想也是，有失必有得嘛！“你老實告訴我，名額真的只有單數嗎?”其實他之前在玉碑前所說，有一半都是預先商量好的，比如名額的多少問題。

“我也不知道。”因為是他問，赤水也不瞞他，“反正我隻推算了七個密鑰，其它就不知道了。”

為什麽是七個?

因為七個就夠了，多了也沒用?

“你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