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接下來，相似的情景又接連上演。

　再一次撲空之後，就算景和阿衡都沒說什麽，弈鬼的面子也掛不住。

　他陰沉著臉一直未說話，但其捏得死緊的拳頭，以及幾乎抿成了一條線的薄唇，都讓人毫不懷疑，如果赤水在他面前，肯定會被他一把捏死?

　氣氛壓抑得有點駭人。

　“記號消失了……”弈鬼不得不出聲道。

　阿衡心下暗笑，面上卻不顯，撫額歎道:“看來我們這是白忙活了一場。”

　“她不簡單，弈鬼，你輸得不冤。”景的面色倒是挺平靜的，看著倒並不像是在安慰弈鬼。

　不僅弈鬼，就連阿衡都意外地看向他，靜等下文。

　“我有沒有說過，她破開小六的劍網，所用的是星辰法則之力。”景解釋道。

　阿衡瞳孔微縮，瞬間就反應了過來，驚道:“……她是走本源大道的?”

　事實上，走本源大道的修者多如牛毛，原本也不足為奇。

　關鍵在於，赤水所涉獵的范圍太廣，無論是他們之前見識過的音幻術，還是現在讓弈鬼都翻了船的空間法則，再加上現在才從景口中所說的星辰法則。

　這單獨一樣提出來並不可怕。

　但當它們綜合在一起?

　而這，才僅僅是對方表露出來的皮毛，還有他們不知道的呢?

　弈鬼的面色忽青忽白，如果說之前他還能自我安慰，這是個意外，但在經過景解釋過後，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是輸了一籌。

　阿衡面露奇色，又道:“可惜了，除了修為差了點，底子有點薄，當真是千年難得一遇的良材，就這樣在我們眼前，硬生生地溜走了。”

　“那倒未必。”景眸光掃過周圍乏善可陳的景色，眼中隱顯出一絲玩味，又有一絲絲危險，讓人琢磨不透。

　“嗯?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阿衡不解道。

　“沒什麽。”景似乎也沒想解釋，一語帶過道:“走，我們該回去了。”

　這次，不僅阿衡滿是驚疑之色，就連弈鬼也是神色不定，“難道你還留了什麽後手?”

　若當真如此……

　“沒有。”景直接推翻了他們的假設，“走！立即派人下去查對方的根底，要快。”

　阿衡面色微變，道:“查是一定要查的……”

　像對方這種遊歷至此的，想要查找，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想要快，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這件事被列為特等事件！由專人負責。

　但是，對方有這麽重要嗎?

　“發特級令下去。”景直接道。

　“……是！”阿衡應道，如此方顯出在這三人中，景的地位有所不同。

　再說另一邊，赤水抹去標記之後，又潛伏了一段時間，直到確定那三人放棄了追捕她的打算，這才從一個微小的空間球鎖中，重新露出了身形。

　這種隱匿技法，靈感來自於陰風谷裡那隻雪蛾母。

　在有了陣方的加成後，終於被她琢磨了出來。

　在她的掌心中，正托著一個精致的陣盤，其上靈光充盈，顯露出的，是一幅縮小版的虛擬空間圖像。

　而在其中，又有三個標記為紅色的小點，位置在不停地移動。

　赤水摸了摸下巴，眼神也有些耐人尋味。

　現在，雙方的角色互換，她由被獵者轉換為追蹤者，卻也並沒有讓她很得意。

　她只是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指，在虛擬圖像上輕輕點了幾下，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之後，她更是直接將陣盤收了起來。

　化作一位中年男子模樣，又開始遊歷天下，這一遊歷，就又轉換了好幾個世界，她只是偶爾會拿出陣盤來看看，匆匆間，又是十數載過去。

　她也絲毫不知道，在繼弈鬼翻了船之後，景也連連受到挫折。

　先是發了特級令下去，然而什麽都沒有查到，她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最後還是從啟明族族人的口中，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就這還不知道是真名還是假名。

　這還不算，景早有察覺赤水在他們身上也留有記號，他猜到赤水會找上來，因此可謂是絞盡了腦汁制定了一個又一個陷阱。

　然而赤水並沒有來。

　這就像一場心理層面的雙向攻防戰，他們彼此都清楚地知道，他們必會再見。

　但是，究竟是誰略勝一籌，將對方踩在腳底，卻還是個未知數。

　隨著時間的拖延，讓整個事件越加撲朔迷離。

　景是服氣了。

　他不懼於任何挑戰，但如赤水這般能沉得住氣的，他卻是所見不多。

　不知有多少次，他都是盯著那個印記，壓下想將之抹去的欲望，暗自道，她總有一日會求上門來的，他不急。

　但當這一日當真到來，景還是驚大過了喜。

　只因為，赤水直接摸到了他的老巢，就連弈鬼和阿衡都不知道的絕密之地。

　“……你是陣法大家?”景嘴角不可抑製地抽了抽，眼見著對方憑空闖入他的洞府，如入無人之境，便是一向自認心性頗佳的景，也忍不住地想罵娘。

　這是哪裡蹦出來的妖孽?

　她的腦袋是怎麽長的?涉獵如此廣泛，還皆有大成之象，除了悟性絕佳，天資聰穎之外，他是再找不出別的解釋了。

　赤水沒有回答他，她進來後，先是打量了一番這個洞府的布置，微露嫌棄之色，隨即才看向他緩緩道:“你輸了。”

　景:“……”

　虧他自認比弈鬼強，不想也體會到了當初弈鬼施展咒術被戳破之時的感受，“你想怎麽樣?”

　“我以為，你早應該猜到了。”赤水緩步移至他對面坐下，“我來，自然是為了尋找答案。”

　“你是指你體內的刺魂香?”景忽又笑了，道:“你也該知道，一旦踏上了某條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赤水聞言，抬眸望向他道:“我並沒有想要驅除刺魂香。”

　說起來，除了當初種香之時，很是吃了一番苦頭之外，在後來的很多年裡，刺魂香地她的幫助，也是不可估計的，她甚至都懷疑，她體感增強的特長天賦，是否也有刺魂香的因素。

　更別說在她得音系傳承後，刺魂香在她修煉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

　總而言之，她對刺魂香並不反感。

　反而是景，是真驚訝了，“那你所為何來?總不能是想要加入我們吧?”

　“如果我說是呢?”

　赤水神色不變，便是景，也無從猜測她內心真正的想法，他露出一個滑稽的笑容道:“你一個正統修者，說要加入我們?”

　這不是個天大的笑話嗎?

　“好吧！不是。”赤水緩緩道。

　景瞬間收斂笑容，道:“說出你的目的。”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身上還有你們先輩曾經留下來的一丁點傳承，我自然是為了它而來。”赤水神態自然，就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一樣。

　景難得地噎住了。

　他本是想嘲諷她幾句，你一個正統修者都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但想到眼前這人，可是個涉獵廣泛到不可思議的奇葩，似乎他也不該奇怪?

　才怪啊！

　“那你可能想多了，你的刺魂香後天種來，品質低劣，就算你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學到我族的傳承。”

　“如果我非要試一試呢?”赤水意味不明地問道。

　景無法形容赤水的眼神，只是覺得有些特別，以致於多年後回憶起來，都是複雜難言。

　他此時只是平平反問回去道:“你打算怎麽試?”

　“當然是去你們天運族。”赤水的本意也不是為了傳承，而是為了排除身上刺魂香以及懾魂大法傳承帶來的隱患。

　沒錯，猶豫多時，她仍然選擇了以身犯險。

　“哈?”景是滿臉震驚之色，他聽到了什麽?

　她是不是傻?

　不，這已經不能用傻來形容了，這估計是腦子有問題吧?

　他看向赤水的眼神都帶著異色。

　“怎麽去?”

　赤水聞言，就是一笑。

　景頓時頭皮發麻，心裡驟升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還未跳起來，赤水就已經先動手了。

　就見她手一張，頓時就像釋放了某種東西，周圍的環境陡然改變。

　“這是幻陣?不……”景神色大變，話還未說完。

　也不必再說了。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說的就是他。

　赤水仍然笑意盈盈地站在他不遠處，但他卻沒有動手的意思，因為他知道，那僅是一個幻象罷了。

　“你太自信，也太貪心了。”赤水說道。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讓她尋得機會，一擊拿下，要知道，為了這一次的交鋒，她整整準備了十數年。

　景沒有說話。

　直到赤水伸指點向他的眉心。

　他驚駭道:“你不會是想……”

　話還未完， 赤水又將手指收了回去，他頓是松了口氣，他卻不知道，赤水心裡也是驚駭非常。

　如果說，從族老的那些秘卷中，她僅是對於運靈族有了些模糊的了解的話。

　在真正近距離觀察了景之後，卻讓她對於運靈族的傀儡之道，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覺。

　她本以為，傀儡之道的核心在於控制。

　但從景的身上，她卻推翻了這個結論。

　他擁有完整的人格以及情緒，甚至他的主人都沒有分出一縷神魂操縱於他。

　然而，她又確確實實能感知到其與真正的人微妙的不同。

　這就有趣了。

　那眼前與她溝通的，究竟是真正的景，抑或者是……他背後的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