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還在感歎，對面族老回過神來，頗有深意地看了赤水一眼，“你等等！”

　話落，人已消失不見。

　赤水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這樹屋內的裝飾布置，正圓形的樹屋架構，絲毫沒有想像中的簡陋之象，反而是少有的精致，又別具個性特色。

　尤其是室內陳設，無論是桌椅，還是格架窗欞，均有著啟明族的家族徽飾，似乎又略有些什麽不同，氣息輝映之間，渾然如一體。

　赤水身在其中，感受尤為強烈。

　這不是法陣，似乎又與陣法有著某種天然的聯系。

　不！它們本質是不同的。

　赤水手指輕輕點過桌角隱蔽處的一處徽飾，眼微眯，靜靜感應其中的波動變化。

　族老回來之時，就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說實話，同為女子，相比起她的絕世姿容，赤水就要差遠了，然在這一刻，族老卻覺得對面的女子有一種她無法形容的美麗。

　不是皮相。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族老所看到的骨，是一種精神氣質層面的東西。

　這東西虛幻玄妙，無以形容，族老也只是憑著女人的直覺，隱約能夠察覺一點。

　又因為這種美麗，非常柔和含蓄，又毫無攻擊性，就算同為女子，族老也生不出一絲反感。

　果然是個特別的人。

　族老心下暗歎，在赤水眸光飄過來時，揚了揚懷裡抱著的東西，道:“我找到了一些東西……”

　赤水的注意力果然移到了她懷中，隨即驚訝道:“這是……珍藏秘卷?”

　族老將桌上的茶杯等器具一掃而沒，隨後小心將懷裡的秘卷放到桌上，才道:“我也是忽然想起還有這些東西，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先看一看。”

　赤水眨了眨眼，看對方這意思，是要邀請她一起觀看?

　要知道，這是家族珍藏秘卷，是一個家族的真正底蘊所在，通常都有族老鎮守，尋常別說拿出來見人，就算是族內的精英弟子，輕易都是不可能得見的。

　而啟明族，這方世界第一大族，根深葉茂，所藏自也非同一般。

　她這才來多久，從他們的金瞳傳承，到世界之樹，再到家族徽章，哪一樣是簡單的?就算是最細微處，平時所用的桌椅杯碟，也無一不是獨具匠心，只不過隱藏在古樸簡單的造型下，尋常人粗看難以察覺而已。

　所以，千萬別小看了啟明族，就算這僅是一個極小的分支，也不可小窺。

　族老見赤水略有遲疑，親自將其中一卷遞到她手裡，道:“你先看看這個?”

　“這是……記錄運靈族的資料?”赤水緩緩打開，眸光掃到開頭，微有驚色，隨即又醒悟過來，同為上古遺族，其留存有運靈一族的資料，似乎也不足為奇。

　只是，這卻是她在星網中不可能尋得的信息，對她來說非常具有誘惑力。

　這個人情有點大啊！

　而另一邊，族老緩緩點頭，並無異色，對方能讓她都看走了眼，又豈是泛泛之輩，能看懂神銘文，自也是必然。

　“嗯，關於運靈族的所有資料都在這裡了。”族老也坐下來，取了一卷打開，“這方世界已經很久未曾見過其活動的痕跡了，還以為他們已經消失了呢?這些原本也是壓箱底的東西，你不提，我都沒能想起來。”

　自覺欠了一個大人情的赤水:“……”

　槽多無口，比不起。

　好在赤水心理強大，也不覺得受到打擊，遂埋頭開始攻讀秘卷。

　這確實是正統的珍藏秘卷，其神銘文正式嚴謹，且邏輯嚴明，從最初的上古源頭說起，記錄了運靈門的起源，發展，以及各類與之有關的大事件等等，條理分明，層次清晰。

　又間或穿插有當時宏觀的格局環境記錄，赤水一遍通讀下來，不僅是對運靈一族有了全面的認識，竟也逐漸對上古至今的發展綿延，有了一個粗略的脈絡。

　此時隻說運靈一族，赤水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運靈一族，竟然是起源於傀儡之道。

　難道不該是走音之道嗎?

　也或許是她面上的神色太過意外，族老目光瞥向她，問道:“看完了?”

　“看完了。”赤水將秘卷合上，輕放在桌上，才歎道:“大千世界，果然無奇不有，只有想不到，就沒有遇不到的。”

　“哦?”族老並不知道赤水具體所指，她似乎也並不關心這點，而是問道:“看過了這些資料之後，你還能確定嗎?”

　話隻說了一半，赤水卻是明了，答道:“看完這卷資料，我反而更確定了。”

　“怎麽說?”族老似乎早等在這裡，問這個問題?

　赤水知機，也不意外，隻抿嘴反問道:“到現在，你還不能確定嗎?”

　族老沒有說話。

　或許她是相信的，但卻是抱著質疑的態度，試圖從中找出問題真正的答案，無論是肯定還是否定，其實都不重要。

　這大概就是上位者不喜歡的所謂“不確定性”吧?

　赤水也並沒有要故意吊其胃口的意思，提醒道:“你剛才也說了，他們已經消失很久了?”

　無論什麽派系，只要還有傳承，就總會出現那麽幾個天資優秀的弟子，繼承這個傳承的精髓，並以此為基礎，發揚光大。

　因此，這些資料雖然珍貴，卻都是已經過時了的信息，現今的運靈一族，究竟發展成什麽樣?還有得說呢！

　族老面色微變。

　赤水瞥向她，又道:“我和炎七回來時，遇到了他三叔。”

　點到為止。

　族老緩緩地籲了一口氣，恢復平靜後，才略有些寂寥道:“是我著相了……”

　赤水沒有接話，或許不是其著相了，只是因為對那些族人有著感情，因此輕易不願意接受這般殘酷的現實。

　而她自己，卻也是越加不敢小窺了這運靈一族，其披著羊皮賣狗肉，那羊皮，也就是那個什麽天運地靈懾魂大法，其在音系術法方面的造詣，就已經直逼她所接受的正統音系傳承了。

　更何況是傀儡大道呢?

　赤水就想到了無瑕聖子，也不知接受了完整傳承的他，是否早已經知曉了其中內情?

　還有右祀祭司以及信和芸他們呢?

　還有悟日師姐，她雖冥冥中感覺師姐似乎情況略有好轉，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運鎖的影響?

　但想到師姐與無瑕他們攪和在一起，還是她指的路，她的頭就大了起來，暗自決定，不能再耽擱了，待這裡事了，她就立即回渡劫大陸。

　赤水這邊心念電轉，迅速理清了思緒，而族老，卻是哼笑道:“好個運靈族！”

　赤水默然認同。

　什麽天運地靈的，她以前還覺得這名字甚是怪異，如今看了資料，方才知道，運，通禦，通馭，通役，音極相似，無論那種，都抵不過其真正的核心，在於傀儡之道。

　呵！妄圖役使萬物靈長之首的人族，不得不說，其心之大，也是世所罕見了。

　她現在是一點都不奇怪，其為什麽會被正邪兩道共同排擠，失去了生存空間，不得不猶如喪家之犬一樣，到處顛沛流離，躲躲藏藏了。

　恐怕就算是邪道，也不能容忍這般向自己種族出手的族群吧?

　而這也解釋了懾魂大法為何有等級嚴明的段位劃分，以及高段修者對低段修者的控制強度，赤水一陣後怕……

　雖然僅看到了冰山一角，她甚至都沒有真正遇到過一個運靈族人，但她也已經意識到了這個族群的強大和可怕。

　她身上可還種著刺魂香呢！

　恐怕蒼海大陸，翠煙宗上下閣老以及長老，窮盡一生都想不到，一個簡簡單單的刺魂香背後，隱藏著的是如此觸目驚心又殘酷的真相。

　赤水想到了傳銷，但這可比傳銷恐怖多了。

　想想之前見到的炎七他三叔，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控制了吧?

　可怕嗎?

　赤水卻是知道，這絕對是運靈族的神來一筆。

　從音系幻術入手，將傀儡大道，煉製傀儡人會失去靈性的缺陷徹底克服，並且將之轉化為其優勢，且其控制術法已經發展到了潤物細無聲的程度。

　赤水若非之前曾經接受過半調子的傳承，恐怕也覺察不出來。

　這才是現今真正的運靈族。

　可怕到讓人聞之膽寒的運靈族。

　也或許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室內二人久久未有交談。

　赤水自覺地抽出另一秘卷，開始逐一看起來。

　相比起第一卷，這些都不是主講運靈族的，僅是在其中其個段落，偶爾提到了幾筆。

　但就算是這樣，赤水也看到了其中的價值。

　她似乎看到了運靈族傳承的更迭變遷，以及他們對於大道的熾熱追求。

　可笑嗎?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真正對世界有破壞力的，通常都是那些絕頂聰明又過分執著的人，無論是在前世，還是在現世，都不鮮見。

　運靈族，大約就是如此吧！

　此時，無論是族老，還是赤水，在看完了所有秘卷之後，幾乎是同時看向對方，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堅定之色。

　身為修者，自當迎難而上，砥礪前行。

　族老如是，赤水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