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香被懷永這麽一推，便坐到了長椅上。她聽見懷永這麽說話，好像是自己主動送上門的意思，氣就不打一處來，大聲的吼道:“誰要往你懷裡鑽了?你這種臭脾氣的少爺，就是送給我，我都看不上！”

　　素香說完，便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往憶桐軒放向走去。

　　懷永看著素香遠去的背影，突然回過神來，大聲的問道:“唉，你叫什麽名字啊?”

　　素香根本不理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懷永心裡有些失落，又鑽進人群裡，跟大家一起看戲去了。

　　台上的好戲，一出接著一出。

　　梓顏根本沒有好好看戲，在台下與友德竊竊私語。二人一會兒你在我耳邊說兩句，一會兒我在你耳邊說兩句，全然不顧身邊大太太的感受。

　　梓顏故意如此，她要激怒大太太，大太太越憤怒，便會忍不住對她出手，這樣她才能抓住大太太的把柄。

　　可是大太太仿佛沒看見一般，只顧專心的看戲。梓顏知道，大太太看見了，她的心看見了。梓顏故意得意的笑出聲來。

　　大太太那邊無動於衷，倒是坐在身後的大少爺懷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每天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跟自己的父親卿卿我我的，懷先隻想早些逃出這個家，到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躲個清靜。

　　懷先借口說頭疼，便先回屋去了。懷先的貼身丫頭敏香趕緊跟在他身後。

　　一進屋，懷先便一頭倒在了床上。外套也不脫，鞋也不脫的，就這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懷先平時是很注意衛生習慣的，從來不曾如此。

　　敏香看懷先如此反常，便關切的問道:“大少爺不舒服嗎?是不是受了風寒?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

　　懷先把眼一閉，說道:“不用了，我只是想躺一會，一會兒就好了。”

　　敏香輕手輕腳的幫懷先把外套脫下，又幫他把鞋脫了，給他蓋上了被子。然後說道:“我去給您拿塊熱毛巾擦擦臉吧。”

　　懷先側過身去，說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敏香見懷先這副落寞的樣子，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要怎樣安慰他，只能聽他的話，悄悄的退出房門，不招他煩心。

　　敏香沒有走遠，她一直守在門口。她怕如果大少爺有事叫她，她聽不見，就這樣一直守在房門口。

　　正值正月，寒氣逼人。平時乾活跑來跑去的，身上倒還暖和，如今這樣靜靜的站著，便覺得更冷了。敏香冷的時候，就搓搓手，跺跺腳，或者在懷先的房門口繞著走走，就是不肯離開。

　　懷先這一睡便睡了一下午，敏香也在外頭凍了一下午。

　　當懷先睡醒了，喊道:“我想喝水！”

　　敏香立刻去拿了熱水來，倒了一杯，遞到懷先跟前，輕聲問道:“大少爺感覺好些了嗎?還頭疼嗎?”

　　懷先答道:“好多了，沒事了。”說著，接過敏香遞來的水杯。當他觸碰到敏香冰冷的手指時，著實一驚，問道:“你的手怎麽這樣冷啊?”

　　敏香當然沒有說自己一直在房門受凍的事，只是笑了笑，說道:“我體寒，一到冬天手腳冰冷，我已經習慣了，沒事的。”

　　懷先:“哦，原來是這樣。你要當心啊，手腳冰冷容易生凍瘡的，到時候乾活的時候就要受苦了。”說著，順手將自己桌上的手套遞給了敏香，說道:“這手套給你戴吧，不乾活的時候就戴著，暖和些。”

　　敏香趕緊推辭:“不行不行，

我怎麽能戴您的手套呢?這不合規矩。”　　懷先將手套塞進敏香的手裡，說道:“沒什麽的，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這樣的手套我還有很多的，你就拿著戴吧。”

　　懷先平日裡就是個很和善的人，他對待下人一向也都很好。這種小事在他看來沒什麽，但在敏香心裡卻像是得到了無尚的恩寵，激動不已。敏香不知道說什麽好，捧著懷先手套的雙手都在發抖。

　　懷先說:“愣著幹嘛?戴上試試吧。”

　　敏香將自己的手指慢慢的鑽進懷先的手套裡，感受著手套劃過自己肌膚的感覺，仿佛是懷先的大手在撫摸著她的小手一樣。敏香的心裡砰砰直跳，臉上泛起了紅暈。

　　懷先並未注意到敏香臉上的神情，他笑道:“這手套也太大了，你的手太小，不合適，回頭我再送你一副新的手套吧。”說著便把手套從敏香的手上拿了下來。

　　敏香還沉浸在懷先的手套帶給她的溫暖中，卻突然被人奪走了，仿佛懷先握著她的雙手突然甩開一般，敏香心裡不由得充滿了失望。

　　人就是這樣，本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從來不會去奢望，一旦得而複失，心中的欲望便被點燃，誓要得到那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當懷先再次回到院裡的時候，戲早就唱完了，戲班的人正在收拾著戲台上的東西，梅家的下人們也收拾著桌椅板凳。

　　懷先隨便找了個下人問道:“他們人都去哪兒了?”

　　那下人答道:“都去大廳裡了。大少爺您也去吧，一會兒就到晚宴時間了。”

　　懷先聽了連忙往大廳走去。卻看見六老爺匆匆忙忙的從大廳裡出來。

　　懷先問道:“六叔，你這是要往哪兒去?”

　　六老爺頭也不回，就甩了一句:“找金老板去。”

　　原來是六老爺想要留下唱戲的金老板吃完飯，但是老太爺不答應。老太爺說:“這種戲子怎麽配參加我們梅家的晚宴，絕對不行！”

　　家裡的其他人也沒有一個幫著六老爺說話的。他們大多數人也跟老太爺一樣守舊，認為戲子下賤，怎麽能跟自己平起平坐。

　　梓顏當然不認為戲子下賤，她自己就是雅妓出身，比戲子也好不了。但是她身為姨太太，在梅家說話沒什麽分量，說了也白說，反招人反感。她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種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事情。

　　只有八姑娘友伊替六老爺幫了一句腔，她說道:“其實現在時代也變了，並不像從前那樣，現在提倡人人平等，唱戲的也並不低人一等。”

　　可是還沒等友伊說完，二老夫人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提醒她不要再說下去。友伊隻好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