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世的梓顏不同了,她要逃,她要為她和妹妹的命運抗爭。她不能再這樣軟弱心善,她知道,一味地忍讓隻能換來別人的變本加厲,這是前世的經歷告訴她的道理。既然上天要讓她度梓顏重新活一回,便不能再走從前的老路了。
梓顏跟梓素簡單的收拾了一些衣服,帶上了值錢的首飾,便輕手輕腳的下了樓。
夜正濃,清顰院各屋的人都睡了,隻留了一個守門的小廝。那小廝也頂不住瞌睡,裹著棉襖靠著門,低著頭打盹。
她們自然不能走正門出去,開門的聲音肯定會驚醒旁邊的小廝。院牆又太高,爬不上去。
梓素指了指牆邊的一棵棗樹。那棗樹長得很高,有的樹枝都已經伸向了牆外。她們順著這棵棗樹爬上去,順著樹枝爬到院牆上,再縱身一躍,從院牆上跳了下去,便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就這樣,她們逃出來了。
梓素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竟興奮的跳了起來。梓顏用眼神提醒她小點兒聲,別驚動了附近的人。梓素心領神會。二人默默無言,用最輕的腳步,沿著街道匆匆前行。整個醉煙巷都靜悄悄的,各家各院都沒有光,她們隻能借著月光大致辨別著前方的路。
直到走出了醉煙巷,梓素這才松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道:“姐姐,我都想好了。咱們今夜便趕去淇水碼頭,在那附近找個地方湊合一晚,趕明早的第一班船離開這兒。隻要過了今晚,我們就真的自由了。”
梓顏當然也向往自由,可是她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過自由。
梓顏和梓素從小父母雙亡,家裡沒有吃的,隻能流落街頭,靠要飯度日。每次有人施舍點饅頭或是米飯什麽的,梓顏總是先拿給妹妹吃。每次有人欺負她們,打她們的時候,梓顏也總是擋在妹妹身上,不讓她受一點兒傷。這樣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日子過了幾個月,姐妹倆竟然沒有餓死或者凍死。
後來有人瞧著梓顏面容姣好,便賣到了醉煙巷的清顰院,梓素也跟著梓顏住在了清顰院。梓顏每日挨罵受罰,被逼著學彈琵琶、唱小曲兒。日子雖苦,但總算姐妹倆都能吃飽飯,不用挨餓受凍了。梓顏也總是護著妹妹梓素,從不讓她受半分委屈。長到了十二三歲的年紀,梓顏便開始出來見客。每天陪著客人喝酒取樂,強顏歡笑,曲意逢迎,活得實在憋屈。還談什麽自由呢?
如今她們終於逃了出來,可是梓顏的心依然放不下。她不敢相信,自由可以這樣輕輕松松的就降臨到她的身上,她從來不是個幸運的人。
梓顏一邊走著,一邊不住的回頭看有沒有人追來。夜靜的出奇,附近的夜貓弄出了一點兒聲響,也把她嚇出一身冷汗,以為是有歹徒出沒。
就這樣,她們來到了淇水碼頭。此時的碼頭上自然是一個人都沒有,最早的一班船是早上六點的。
還有幾個小時,還有幾個小時就真的自由了。
梓顏稍稍的松了一口氣。二人在河邊的石灘上坐下,面對著黑漆漆的淇水河,梓顏又想起了那一張張要置自己於死地的扭曲的臉,還有那浸入骨髓的寒冷和疼痛,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她緊了緊棉襖,用手捂著梓素的雙手,問道:“你冷不冷啊?”
梓素笑著搖搖頭:“不冷不冷,我現在心裡像燒了火一樣暖和。”
梓顏也露出了笑容,把梓素攬在懷裡,二人相互依靠著取暖。
梓素靠在梓顏的懷裡,望著天上的月亮說道:“姐姐,
等我們明天上了船,就隨便找個遠遠的地方,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咱們把首飾賣了,租個小店,做點小生意,這樣多好。姐姐,你想做點什麽?” 梓顏笑她:“我們那點兒首飾能賣幾個錢?哪兒夠做生意的啊?”
梓素:“開不了店也沒關系,我們可以給人做工掙錢。我現在也長大了,讀了書,會算帳、會寫字,我相信肯定能找到工作的。到時候啊,白天我就出門去工作,你呢就在家裡做好飯菜等我,到了晚上我們再一起吃。等到月底結工錢的時候,我們就一起數錢,計劃著下個月的花銷,如果能再存點錢,那就更好了。我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日子,雖然可能比不上清顰院的吃喝用度,但心裡踏實。”
梓顏聽著梓素暢想著未來的生活, 心裡的死灰也開始慢慢複燃。
是啊,若真能逃離這裡,和妹妹一起重新開始生活,那該多好啊,也不枉自己重生一回。
她們倆這樣依偎著,看著天上的月亮笑著聊著,深秋的冷風,也沒有讓她們覺得有一絲寒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遠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梓顏立刻緊張起來,拉著梓素站起身來,手裡緊緊的拽著包袱,時刻準備逃跑。
但那幾個人影卻不慌不忙,慢慢的走著,好像並不是來抓她們的。走近了才看清,那些人都拎著包袱,看來也是來趕第一班船的。
此時天還沒亮,梓顏無法分辨時間,但看到有人來等船,說明這第一班船就快要來了。
梓顏感到心跳越來越快,離希望越近便越覺得緊張不安。
突然,遠處傳來人叫喊的聲音,聲音傳來的方向還跳動著十幾支火把。
“不好,這定是來抓我們的了。”
梓顏和梓素沿著淇水河邊倉皇逃跑。沒想到,迎面也出現了十幾支火把。她們無路可逃,隻得背對著淇水河,往山上面跑去。可是她們兩個弱女子又怎麽逃得過這幾十個大漢呢。
梓顏和梓素被人五花大綁抬下山的時候,剛好第一班船也靠岸了。要出遠門的人們背著包袱,一個個的排著隊買票上船。
梓顏看著那船頭上的亮得刺眼的兩盞大燈,眼裡頓時浸滿了淚水。就差那麽一點點,就只差那麽一點點她們就能自由了。可如今卻隻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船離自己越來越遠,連同著自己的自由夢,也離自己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