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的事有了老隊長和馬英華點頭,又有劉石頭在場,再去公社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現在就只等著去公社衛生院給周蘭香檢查了身體,確定了她確實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就可以去離婚了。
老隊長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就吆喝著隊裡的車把式元寶叔去套車,趕緊送馬英華和周蘭香去公社衛生院,“再把王老二帶上!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老隊長這話說得蹊蹺,卻沒人反對,現在王滿囤在大家眼裡可是個稀奇玩意兒,就衝他辦出來的這些事,他也肯定不是個正常人,拉去公社衛生院檢查一下太應該了!
老隊長一叫王老二,大家夥的注意力才放到他們一家人身上,就有人媽呀一聲叫了出來!
老王家一家子都死在地上起不來了!
大家夥打他們的時候也只是推推搡搡抽兩個耳刮子或者婦女上去撓一把,誰都沒真下狠手,怎就一家子都一副讓人往死裡揍的樣子了?
不但王滿囤和王大江老兩口灰白著臉躺到地上了,就是王老三和王老四都斷了胳膊腿在地上嚎,王五福算是傷勢最輕的,也是呆呆地坐在地上,捂著一直胳膊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
看大家夥終於注意到他們一家了,王五福緊緊靠在牆角驚恐地看著韓進:“他,他要殺了我們全家!他把我爹娘和我二哥打死了!他還要打死周大叔周大嬸!”
大家這才發現,周保田夫婦也都癱坐在地上,周保田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張桂榮雖然沒挨打,可也嚇得站不起來。
他們剛要說話,周青松捂著肚子站了出來:“韓進可沒打我爹娘!他們是嚇得!我一直在這塊兒待著呢,啥事兒我還能不知道?”韓進再凶下手再狠那也是為了給小香出氣,爹娘雖然挨了打,他也不能怪韓進,他自個攔著被誤傷就更不能怪人家了。
他還得感謝這個一心向著妹妹的人。
二愣子幾個平時在屯子裡吊兒郎當的小夥子笑嘻嘻地問王五福:“你說進子打的就是進子打的?你們家人說得話還能信?你還總在外邊說你二嫂又饞又笨不孝順老人呢!你爹娘還說人家大閨女流產了呢!我們還說你們家人那是作孽被雷劈的呢!”
大家又是一通罵,直到元寶叔套好了車,劉石頭帶著幾個民兵把王滿囤和徐寡婦還有王大江、王許氏都拿涼水澆醒了,用繩子綁上拖在車後邊,也不管他們抖得篩糠一樣,大冬天地就讓他們帶著一身冰碴子上路了。
韓進不願意讓香香跟老王家人有一點接觸,騎了他大哥的自行車,帶著她先去公社。小山也非要跟著,韓進想了想,只能讓他坐到前邊大梁上,大長腿一邁,帶著姐弟倆很快就消失在屯子頭的砂石公路上了。
等元寶叔趕著車帶著馬英華和劉石頭幾個人趕到公社,韓進已經給小山和香香買了公社食品站炸好的第一鍋油條,讓他們吃完坐在公社衛生院的門房裡烤火了。
有劉石頭和馬英華在,雖然還沒到上班時間,公社衛生院的大夫還是很快被從家裡叫了過來,而且馬英華還很貼心地叫了一男一女兩個醫生,跟他們現在門口低聲交代了一會兒,兩名醫生都震驚地打量了好幾眼周蘭香和王滿囤,才把他們分別帶進了兩間屋子。
韓進一直站在門口,並沒有往裡擠,目光灼灼地盯著診室門口印著紅十字的白門簾子,手裡兩根油條一口都沒動,幾乎被他捏成了油渣渣。
周蘭香很快從診室裡出來了,
給她檢查的女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已經出門了還拉著她的手溫和地低聲安慰著她,眼裡有好奇,更多的是對她遭遇的同情和憐惜。 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麽結果了。
女醫生很快給出具了證明,馬英華避開所有的男人,看著診斷證明上“處女”兩個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拉著周蘭香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咱們回屯子開介紹信去!”
迫不及待地想讓她離婚!
她做了這麽多年的婦女工作,就沒見過這麽禍害人的!
劉石頭卻攔住了他們,很顯然,老隊長跟他說了對王滿囤的猜測,他現在更感興趣的是這個王滿囤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男醫生其實早就診斷完了,只是王滿囤在裡面抱著人家的大腿又哭又求又解釋,直到現在才脫身,他出來以後臉上的表情就非常精彩了,這個年代也沒什麽病人隱私這一說,他直接就在走廊當著眾人的面比劃起來,雖然背過身去躲著一點女同志們,可說得什麽大家夥連聽帶看幾乎都明白了。
“……小雞兒芸豆粒那麽大,三個月孩子都不如……天殘!太監都比他強!還說什麽只能跟徐寡婦成事兒,扯淡!他那東西吃顆千年人參也成不了事兒!”
王滿囤躲在診室裡不出來,劉石頭帶著人去拖他了,這可太新鮮了!他倒要看看這個天殘是怎麽跟寡婦成事兒的!
韓進不想讓香香看見這些齷齪,去請馬英華一起出門,幾個人一起去了公社。
在家裡臨出門的時候他就讓他大哥給開了大隊的介紹信,請老隊長和他大哥還有大隊長都簽了字,就等著一出結果就帶著他們來公社辦離婚手續。
壞事傳千裡,他們人還沒到公社,小街上各個單位的人就呼啦啦跑出來一波又一波地看熱鬧了。
這時候的公社啥都管,沒有專門的戶籍人員,辦離婚也是在公社政府辦,程序上有了生產隊隊長和大隊的簽字並且雙方自願就可以,可實際上按不成文的規矩,還得有雙方父母的陪同和同意才可以。
公社也沒辦法,就怕像十多年來紅星公社唯一的一起離婚案一樣,女方家長不同意,閨女辦完離婚回了家,被爹娘嫌丟臉打了出來,當天晚上那個離婚婦女就吊死在了娘家大門上,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
不過周蘭香這個離婚太特殊了,雖然是公社政府成立以來的第二起離婚案,可是連公社革委會趙主任都驚動了,不但不要求雙方父母的同意,甚至連王滿囤都不需要在場,直接就拿起筆給他們填了表,讓周蘭香簽了字按上手印,一式雙份,留一半表在公社,撕下另一半給了馬英華:“拿去給劉石頭,讓王滿囤按個手印就行了!”
王滿囤落到劉石頭手裡,短期內是不可能出得來了,就是出來,也不可能全須全尾,等他根本沒必要。
韓進從馬英華手裡拿過那半張格式簡單的白紙:“馬大姐,你忙了一宿了,在屋裡歇會兒,我去吧!”
然後把趙主任手裡拿半張表格也拿了過來:“這張我也一起帶過去,讓他都按了手印,省得以後還得麻煩各位領導。”
說著就迅速走了出去,這個屋裡沒人比他更著急把手續辦好了,還細心地帶了印泥過去。
這件事必須萬無一失,他不允許有任何紕漏和後患。
韓進很快拿著兩張表回來了,不但王滿囤按了手印畫了圈——他不會寫字,就畫個圈當簽名。連劉石頭都作為證人簽字並且按了手印。
屋裡的人都有些驚訝,不知道韓進不顯山不露水的,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劉石頭拉下水,並且還讓那麽各色的一個人心甘情願地給他做了證人。
雖然程序上並不需要這個證人,可有了劉石頭的手印,至少以後老王家是不敢拿這個離婚手續做一點文章了。
韓進不管他們怎麽想,確認了離婚手續辦利索了,沒有任何後患了,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打發出去又悄悄回來的小山過來,從他手裡拿了一包水果糖,在場的人人有份,每人好幾塊大紅玻璃紙包著的水果糖,一看就知道是公社供銷社一年隻賣幾天的特級水果糖!
趙主任笑呵呵地剝開吃了一塊,看著大紅糖紙上印著的雙喜字,打趣地跟韓進開玩笑:“第一回遇上離婚還散糖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這是吃你的喜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