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吵架耍賴一百個香香也不是韓進的對手，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把熱氣騰騰的一大桶熱水搬進來，還準備好了洗發膏、香胰子、毛巾和拖鞋。

　香香臉上的燥熱就沒下去過，年前她和芳丫姐來這裡洗澡，他也是這麽準備的，她除了覺得他可真細心，什麽感覺都沒有。現在看他的大手在熱水裡試溫度，心裡就一陣陣地發緊，特別想趕緊跑掉。

　韓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走前又把小炕桌搬出去，香香這才想起來，面片是芳丫姐來的時候小進去現煮的，他忙活了一晚上，應該還沒吃飯。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要關心他，“小進，你晚上吃飯了嗎?”

　韓進笑得特別開心，用下巴點點她吃剩下的桌子，“我待會兒吃點這個就行，你快洗澡吧，不要泡太久，你今天累了，泡久了該迷糊了。”

　香香看看自己剩下的半碗面片湯，已經涼了，她沒什麽胃口，把裡面的兩個荷包蛋的蛋清吃掉了一個，剩下的蛋黃被湯泡散了，現在看起來黃黃白白亂亂的一碗，小進吃飯其實很挑剔的，哪裡有胃口吃這樣的東西。

　而且，那是她剩的……

　韓進完全不當回事，端著桌子就出去了。

　香香忍不住趴在門縫裡往廚房看，見他直接坐在燒火的小板凳上，窩屈著兩條大長腿，就著她用過的碗筷，幾口就把剩下的半碗已經涼成坨的面片湯喝掉了。

　喝完也沒有吃別的，起身洗碗收拾廚房，非常利索熟練，幾下就弄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是他平時乾活的樣子，沒有任何不妥。

　香香靠在門上，心裡更亂。

　小進看起來不像是中邪了，可怎麽就忽然起了這種心思?

　明明前一刻還好好的，下一刻就變了，這到底是怎麽了?

　迅速洗了個熱水澡，香香站在窗前擦頭髮，不肯看小進忙前忙後地往出倒水搬木桶。

　看了她會忍不住臉紅。

　以前他做什麽她都覺得很正常，讓他下午這麽一攪和，現在看見他就會臉紅，真是別扭極了！

　偏偏韓進還不肯放過她，拿條乾毛巾過來，非把她拉到炕上去坐，“別站這兒，晚上風涼，過來，我給你快點把頭髮擦乾，要不待會兒該困了。”

　香香不乾，已經過了小滿，馬上要六月份了，哪裡就能涼了?

　韓進也不強迫她，就衝她笑，那笑容太可惡，一看就沒打什麽好主意，很顯然，她不肯自己走他就要抱她了。

　香香氣得想跺腳，可又覺得這樣跟他生氣不合適，不像個姐姐該有的樣子，只能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離開窗口。

　卻不肯聽他的坐到炕上去，而是坐到椅子上繼續擦頭髮，也不用他遞過來的毛巾，就當沒看見他。

　她剛剛想好了，雖然自己問心無愧，可有可能他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跟她有一些關系的。她希望韓進像以前一樣把她當姐姐，那她就要有個姐姐的樣子。

　像她跟小山，雖然很親近，但她不會依靠他，覺得有他在心裡就什麽事都能解決。雖然有時候她會逗小山幾句，可都像大人逗著小孩玩兒，從不會像她跟小進一樣，無論說什麽，最後不是小進讓著她哄著她，就是她被小進給逗笑了。

　他們之間，可能小進做得更像個大人一些。

　所以他才會不把她當姐姐了吧?

　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仔細想來，好像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從幾歲的時候就會哄著她說好聽的話，爺爺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很會照顧她了。他記得沒錯，他十歲多一點的時候，兩人一起出門，就有老奶奶說他對妹妹真好。

　爺爺的那些老朋友們來家裡也會逗他，說你把妹妹看這麽緊幹嘛?我們又不會搶。

　他那時候已經是個很拽的半大小子了，不搭理那些爺爺們，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繼續幫她乾“小丫頭才乾的活”。

　香香深深歎氣，原來他們之間從小就把路走偏了，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改過來。不管他怎麽想，她是肯定得好好改過來了。

　韓進已經強勢地拿毛巾給她擦頭髮了，聽到她歎氣，聲音低沉地告訴她，“香香，歎氣也是要親你的。”

　嚇得她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韓進一把把她按住，揉揉她半乾的頭髮，哈哈大笑起來，“小傻瓜！”

　香香板著臉走到一邊，看距離足夠安全了，才指指門，“去睡覺，以後不用你給我擦頭髮。也不要再說這種胡話！”

　以前也不用他擦頭髮的，從他六七歲的時候開始，她發現這孩子有點太黏她了，寧可在家躺在她腿上睡覺都不肯出門跟那些小子玩兒了，怕他養成個小姑娘的性子，她就開始有意跟他保持距離，費了很大的勁才讓他改過來。

　看來以後更要注意才是。

　有些事不對就是不對，他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樣是不行的，她就是他的姐姐，這怎麽說都不能變的！

　而且他是那麽好的一個小夥子，怎麽能跟她扯到一起呢。周圍多少人願意給他介紹好姑娘，他可以慢慢挑一個合眼的，再生幾個聰明漂亮的孩子，過人人羨慕的好日子。

　而她的名聲已經毀了，走到哪都會被人嘀嘀咕咕，“那個就是周蘭香！”後面的話不用想，沒一句好聽的。再看看能給她介紹的那些人，連最普通的小夥子都嫌棄她，能看上她的不是家裡窮得吃不上飯就是帶著一串孩子的鰥夫。

　他們兩人放在一起，就是毀了他。

　韓進看看天色，已經挺晚了，沒有再堅持給香香擦頭髮，只是去把窗戶關上了，又去把裡屋的窗戶開了一條縫通風，轉身從廚房拿了兩個裝滿熱水的玻璃瓶進來。

　這是當暖水袋用的，帶塑膠瓶塞的玻璃瓶裡灌上熱水，再在外面套上絨布套子，放到被窩裡取暖用的。

　芳丫姐跟香香說的話他聽到了幾句，聽芳丫姐的意思，香香今天晚上可能會肚子疼，那就需要捂肚子了。

　以前香香有個皮質熱水袋的，是爺爺給她找來的，灌上多熱的熱水都不燙，熱乎乎的放到被窩裡，可好用了。後來香香走的時候沒拿，爺爺去世以後也不知道被誰拿走了。

　他打聽過了，馬大刀說城裡有一種塑膠的熱水袋，雖然味道不太好聞，可總比這個玻璃瓶子好用，至少不用擔心燙著，他已經托人去找了。

　香香看到他手裡的玻璃瓶臉又紅了，但還是盡量繃著姐姐的架勢，“這次就算了，以後你別管這種事。”

　韓進也不跟她爭，只是叮囑她:“晚上不熱了記得自己換水，要是肚子疼得厲害就叫我，我來幫你換水。”

　香香雖然點頭了，可一看就是敷衍他，打發他趕快走。

　韓進也不拆穿，走前又對她露出一嘴白牙笑，“明天早上要是發現你肚子疼沒叫我，我可就不能保證說話算數了。”

　香香被他氣得又是一陣臉紅，不過還是忍住了沒說什麽，嚴肅地指指門讓他快走，“不要胡說了，你要是再胡來我就馬上去住飼料室，老更爺爺肯定能給我騰出一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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