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韓進果然查出了郭芹賣血的原因，她是在給梁志武攢錢送禮，讓他能回城。

　據說梁志武的一個親戚能幫他拿來招工名額，但是要送大禮。

　他們兩人在農村掙工分只夠自己吃飽，閑錢是肯定沒有多少的，梁志武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讓郭芹賣血這個主意。

　梁志武自己沒有賣，因為他回城要工作，作為一家之主身體垮了怎麽行?為了盡快回城，郭芹一個月要去賣三五次的血，醫院不肯收那麽多次，她就在周圍幾個縣輪流賣。

　這麽持續有一年了，就是年前查出她得了骨髓炎，也沒耽誤她繼續賣血。

　韓進說的時候大姨沒避著拴住，讓他就在旁邊聽著。

　韓進說完也沒再說別的，這事兒跟他真沒什麽關系，他今天對郭芹已經算是特別的寬容了，就是因為她是拴住的親娘，而香香喜歡拴住，如果他對郭芹狠了怕以後影響香香跟拴住的感情。

　不過再顧及拴住，他也只能退到這一步，至於郭芹死不死的，那他真沒興趣去管。

　晚上拴住在被窩哭了很久，跟他睡在一鋪炕上的韓進當沒聽見，並沒有去跟他說什麽。

　他小時候也曾經受過牛翠萍的虐待，雖然不打不罵，可母親要傷一個孩子辦法多得是，他理解拴住的難過。

　可各人有各人的苦要擔著，正因為他自己經歷過，才覺得要靠他自己挺過來。

　第二天早上拴住提出要跟韓進他們一起回紅星公社，“我想去看看我娘，不用奶跟去，奶跟我娘沒關系了，我是我娘的兒子，我得去問她幾句話。”

　韓進把香香送回學校，讓小黑守在學校裡，又讓張勝利在大隊部看著，這才帶著拴住去黑瞎子溝大隊去找郭芹。

　郭芹家住在屯子邊的兩間破房子裡，是隊裡以前的草料棚。

　他們搬來之後隊裡說幫忙修整一下，讓梁志武自己趁沒活的時候上山打點草再砍幾棵木頭，修房子的時候隊裡給出點人工，至少讓這房子冬天能暖和一點，也不至於夏天漏水。

　可梁志武一心隻想著回城，對在農村住什麽房子根本不在乎，反正也住不長，就任它漏風漏雨。

　韓進帶著拴住來的時候郭芹正坐在豬圈裡哭，他們家的兩頭豬昨天晚上死了，一邊哭一邊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低聲自言自語什麽。

　韓進沒往前走，讓拴住自己去找他娘，他站得遠遠地等著。

　拴住在豬圈裡跟郭芹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是自己出來的，一邊走一邊擦著眼睛，而郭芹連送都沒出來送送他。

　兩人出了屯子好一會兒，拴住才開口，“進子叔，我娘怕我跟她進城，她說梁叔家裡會看不起我們娘兒倆，讓我以後別找她去了。”

　韓進倒是一點不奇怪，也不問拴住的想法，“你跟我回家待兩天不?你奶怕你為這事兒憋屈，讓你在我家玩兒幾天，不過功課不能落下，天天得讓你小姑給補課。”

　拴住好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又流出來了，一邊是恐怕他去沾光的親娘，一邊是為了他事事都想得周到的奶奶，他哽咽地搖頭，“進子叔送我回家吧，我奶自個在家我不放心。”

　韓進不再說什麽，痛快地把拴住送回去，不過在公社食品站買了幾塊肉骨頭一起送了過去。

　大姨拿著那幾斤肉心裡苦笑，韓進這孩子的心呐，是真硬。她都不忍心再逼拴住了，他卻非要把他逼到絕處讓他必須馬上表態。

　不過大姨也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韓進把路都給她搭好了，她也就硬起心腸走下去，“拴住，你娘傷著骨頭了，這骨頭正好給她補補，給不給送點去?”

　拴住悶頭寫作業，打算自己把上午缺的課補上，下午就去上學。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的事，在今天以前他不逃學就算是好的了，回家哪裡肯再摸一下書本。

　“奶，不用送，我進子叔給你買的，你多吃點補補。你身子骨硬棒地，等我出息了讓你享福！”

　大姨要強了一輩子，被小孫子一句話說得瞬間淚流滿面。

　她轉過頭去，帶著一臉肆意的淚水大聲答應，“行！那咱娘倆今兒個就把這骨頭都啃了！你也多吃，以後給奶長個大個兒！”

　韓進不覺得對一個八歲的孩子用這樣直接的方式有什麽殘忍的，同樣，他也不覺得為了保護香香死幾頭豬有什麽不行的。

　老隊長理直氣壯地跟人吼，“法子都告訴你們了，不回去給豬灌藥跑這找什麽小香?小香一個小姑娘，她還能變出啥仙藥來怎地?”

　來一個罵走一個，現在已經沒人來再找香香了。

　不過韓進卻不這麽想，別人不知道內情，他把香香放在心尖兒上，當然看出來這其中的不同尋常。

　不說別的，就說只要經過香香手治的豬，就沒有一頭救不活的。甚至連她留在家裡那兩缸藥草水，只要喝了的豬就沒有不活的！

　給豬灌藥確實是能救回來一些，可一頭都不死，幾百頭全活了，這就肯定是不同尋常了。

　香香不同尋常的地方太多了，韓進跟她朝夕相處，看得再清楚不過。

　比如她身上會隨著情緒激動而濃烈的甜蜜水果香氣，比如只要經過她的手就肯定能長得特別好的蔬菜瓜果。

　比如他們家那些小動物，都長得非比尋常地大，也見所未見地聰明護主;比如只要放一點香香做得魚餌就會什麽時候都能滿滿的魚籠子。

　比如重新一起生活以後她做飯的味道忽然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連小山都沒吃出來，可他吃得出來，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當然知道其中的變化。

　依然有香香以前做飯的味道，卻比以前要好吃很多很多。

　香香這些不一樣他早就一點一滴地發現了，但只要那還是他的香香，她不說他就不會去追問，而且會好好地保護她，讓她安穩愉快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想救屯子裡的豬，他就幫她打掩護，即使屯子裡的人知道這個辦法是她想出來的，也不會發現她能手到病除。

　她想讓大姨和拴住這一老一小相依為命好好生活，他就幫他們打開心結，解除後患。

　只要她想做的，他都會在她背後好好守護，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她能一直陪在他身邊，一直做隻屬於他一個人的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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