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寡婦是屯子裡幾個閑話中心的主力,他們那一夥人聚在一起,最愛乾的事就是酸別人。自家日子過得一爛包,就看不得別人有一點好。
這大半年他們最愛說的人就是周蘭香,本以為她離婚以後日子得過得要多慘有多慘,甚至已經在周保田夫妻那埋下了不少話柄,就盼著娘家爹娘不待見她,讓她日子過得更慘一點他們看著才有滋味!
可等了這麽久,人家過得越來越好,根本就沒給他們什麽可說的,而且她人緣好有不少人真心護著她,劉寡婦那一夥人也只能私下裡偷偷酸幾句,找不到別的可說的,就只能拿她不會過日子,做飯放大油,天天能聞到韓家老宅院子裡有爆油鍋的香味兒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來說嘴。
今天也是一樣,她說別的站不住腳,就只能說周蘭香大手大腳不知道儉省,做飯用大油大肉這種事。
而且她也確實覺得這是個很丟人的事,哪家會過日子的女人不是一滴油一把面地數著過日子?像周家小閨女這樣的,拿到哪說去那都是個敗家娘們兒!
劉寡婦叉著腰說得唾沫橫飛,越說越起勁兒,已經忘了她跟人家什麽關系沒有,把平時跟周保田夫妻說話的態度都拿出來了,好像她比周家夫妻倆還有資格管教周蘭香一樣。
周蘭香還沒說什麽,韓三老太爺先不幹了!小香那是他們韓家養大的孩子,說小香不好那不就是說他大侄子沒教好?
老爺子護短,雖然平時也覺得進子和小香這倆孩子讓他那個倔脾氣的大侄子給慣得有些大手大腳,確實是不太會儉省著過日子,可這話也就跟自家老婆子躺在炕上說幾句,外人是一個字都不許說的!
韓三老太爺拿起棒槌敲簸箕,擺出村老的威嚴,“我說老劉家的,我們這些老家夥都撿了大半袋子麥粒了,你到現在才來,是比我們還不中用了?人家周保田家的比你還大一歲呢,一樣上地割麥子,你重活不乾,輕省活還偷懶,你還真想以後讓老周家兩口子給你養老怎地?”
三老太爺在屯子裡沒人敢惹,不光是他年歲大輩分高,更重要的是人家老韓家的男丁加起來有好幾十,誰敢冒犯老爺子一句,老韓家的男丁一人一腳就能把人給碾成渣渣!
劉寡婦本來以為說周蘭香不會過日子,最生氣的會是韓三老太爺,沒想到這老爺子確實生氣了,卻是衝著她來了!
她叉著腰憋得滿臉通紅,要不是收麥子誰也不能在家待著,她還真是不打算乾一點活,以後就讓老周家給她養老了!
她三個兒子都是讓老周家倆閨女給害死的,她讓老周家養老天經地義!
如果是以前,劉寡婦說什麽周蘭香也不會太在意,反正她有什麽打算都是想想而已,她也沒那個心思跟她吵。可今天即使有三老太爺給她說話,她也想自己出頭。
周蘭香拿起掃帚,刷刷刷幾下掃到劉寡婦跟前,塵土和麥杆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掃,“讓讓!你不乾活也別站這兒擋著!待會兒這要垛麥子了,趕緊起開!”
劉寡婦被嗆得直咳嗽,只能躲開幾步,沒想到周蘭香的掃帚跟追著她似的,她躲到哪她掃到哪!
周蘭香雖然看著瘦,可怎麽也是身體健康的年輕人,當然比一輩子都缺吃少穿又快六十的劉寡婦有勁兒,劉寡婦平時靠撒潑或者裝可憐在屯子裡橫行,要論動手她是絕對不行的,所以多生氣她也只能吵嚷著罵人,卻拿周蘭香一點辦法都沒有。
周蘭香不管她罵不罵,就是追著她掃,直到把她趕到打谷場緊靠邊才停下來,然後笑著招手叫大姐家小三兒,“小三兒,昨晚上的包子好吃不?”
小三兒本來看見他奶來了嚇得躲到麥垛後邊不敢出來,現在見小姨把奶奶給攆得滿打谷場跑,心裡高興得不行,蹦跳著過來抱住小姨的腿,“好吃!小姨,白面大包子有好多肉!我吃了一個,剩下的都給我娘和大哥大姐吃,他們乾活累,得多吃點!”
周蘭香摸摸他腦袋上的小黃毛誇他懂事,掏出幾塊糖遞給他,“小姨昨天在縣城買的,獎勵你知道心疼你娘和大哥大姐了。”
小三兒更高興了,“小姨,我吃一塊,剩下的給我大哥大姐!”
周蘭香打發小三去玩兒了,才當著大夥的面問劉寡婦,“你到底還要在我娘家混吃混喝到啥時候?我大哥讓你給逼得一家子都住牛棚去了!我爹娘為啥吃上頓沒下頓的?還不是你給糟害的!誰不知道你從進家門就天天要吃白面饅頭?你還有臉說我做好吃的不給爹娘,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有你在一天,我就一口都不能往娘家送!”
“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手畫腳的?你兒子都死絕了,孫子可有兩個呢,孩子們都要餓死了,你不說在家幫襯著,倒是給自個找了個吃香的喝辣的好去處!要不是你整天在我娘家白吃白喝,我爹娘能一點糧食都不接濟我大姐嗎?小三兒他們挨餓都是你害得!以後你死了就打算一張炕席卷巴卷巴扔小東山喂狼吧!”
劉寡婦讓周蘭香給說得臉色煞白, 她不怕別的,就怕死了連個打幡兒摔盆的都沒有,周蘭香一句話就抓住她的死穴,讓她再罵不出來了。
周蘭香走到她跟前,對著她冷冷地笑,低聲說了幾句,“以後少人前人後說我的閑話,也別再鼓動我爹娘找我們兄弟姐妹的麻煩,要不等你死了,反正狗剩和小三兒也不會給你修墳燒紙,我把你墳扒個窟窿,冬天漏雪夏天進水,讓你在陰曹地府都不得安生!”
劉寡婦腿一軟,噗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周蘭香故意裝作很狠辣地冷笑一聲,轉身接著去掃麥場,早上第一批麥子就要運回來了,她是打谷場唯一一個年輕人,得趕緊把這邊都收拾好。
很快,隊裡的牛車馬車和騾子車一輛輛地往回來,還有不少壯勞力推著排子車也往回運,打谷場上越來越熱鬧,已經沒人去在乎一個劉寡婦在說什麽幹什麽了。
劉寡婦躲在麥垛的空隙裡,一邊掃著麥粒一邊陰沉地盯著滿打谷場跑的小三兒,三角眼裡滿滿都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