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香第二天等到八點多才退房去醫院，她昨天走的時候說是回家，今天去得太早不好跟孫老師交代。

　她給孫老師買了好消化又不油膩的雞蛋羹和小米粥，給照顧她的小姑子買了豆漿油條，過去了果然看到農村來的小姑子小滿嬸兒還沒給孫老師買飯，正在有點笨拙地在幫她洗漱。

　周蘭香並沒有接手過去，這種顯自己能耐讓別人丟臉的事她乾不出來，只是笑著跟他們打招呼，“我尋思著小滿嬸兒可能忙不開，就把飯順道帶回來了。小滿嬸兒你忙完了就趕緊過來吃，孫老師今天能吃東西了吧?”

　小滿正發愁去買飯的事，昨天嫂子不能吃東西，她也就啃了兩個從家裡帶來的玉米餅，今天早上大夫說可以吃流食了，她就發愁這可怎整，她從來沒在城裡買過飯，根本不知道又是錢又是票的要怎去買啊！

　跟他們姑嫂說了一會兒話，周蘭香又帶著小滿嬸去熟悉了一遍水房和食堂，告訴她怎麽在飯口買票，在哪個飯口等飯菜，不著痕跡地把這些事都仔細給她講明白，看她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她才告辭離開。

　她的被褥和洗漱用品都在這呢，好在夏天東西少，她一個人也能拿動，謝絕了小滿嬸送她出去，她自己拿著東西出門。

　剛出門，就有一雙古銅色的有力手臂伸了過來，拿過她的行李包就要接過去。

　周蘭香趕緊躲開，看著趙建國搖頭，又看了看他母親病房的方向。前天晚上的事他還嫌鬧得不夠大?讓他姐妹看見，今天她別想出這個門了！

　前天的事最後公安調查清楚了，是趙家姐妹故意找茬，根本就不存在他們說得那些事，他們打人在先，還故意鬧事，最後不但要賠周蘭香的暖壺，還要賠保衛科被他們摔壞的東西，還被公安和保衛科狠狠批評了一段，再勒令他們跟周蘭香道歉。

　周蘭香第二天早上就走了，並沒有等到他們姐妹道歉，他們就來給孫老師意思意思說了兩句對不住，又賠了暖瓶錢，雖然很不服氣，可這是在城裡，他們那套撒潑打滾的招數對真正的公安是沒用的，就只能憋著氣回去了。

　周蘭香聽孫老師說起的時候心裡五味陳雜，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被澆了一身冷水，又在窗前吹了那麽久的風，她的痛經就不會那麽嚴重，也就沒機會知道自己的病了。

　而這次回去之後，她已經做好準備要答應小進了。

　不知道這個讓她知道病情的機會來得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注定的，反正她現在是真的沒有一點心思跟趙家姐妹糾纏，在這裡也肯定不想跟趙建國接觸的。

　趙建國知道她的意思，但還是強勢地把她手裡的包拿了過來，連她那個小小的行李卷也搶了過來，自己大步往前走，“今天早上我已經讓他們回去了，你放心，以後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再有一次，不用你說，我自己就沒臉跟你說話了。”

　周蘭香不想在醫院跟他拉扯，雖然公安和保衛乾事都跟大家澄清過了，趙家姐妹道歉的時候大家也都看著，知道她是被誤會的，可看熱鬧的人從來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是什麽，他們只在乎有沒有意思，可不可以拿來做談資。

　一個誤會和一個離婚女人追著未婚軍官倒貼還讓人家家人追著打，哪個說起來更有意思就說哪個，不用想也知道現在在某些人眼裡她變成什麽樣子了。

　所以趙建國要拿就讓他拿，總比在醫院裡拉拉扯扯招人眼好。

　趙建國一直把行李拿到住院部樓下，看周蘭香不搶了，才放慢腳步問她，“你還沒吃早飯吧?我也沒吃，咱們一起去吃點東西，然後我騎自行車送你回去。”

　周蘭香搖頭，自己往住院部院子裡的小涼亭走，“我吃過了，謝謝你，就放這兒吧，待會兒韓進來接我，你回去照顧你娘吧。”

　然後從兜裡掏出一塊錢和半斤糧票，還有二兩油票，昨天她問過招待所的大姐了，知道他給了大姐二兩糧票一兩油票和五毛錢，還有幾張工業券和香皂票，“趙大哥，謝謝你昨天晚上的照顧，也謝謝你讓張大夫保密我的病。”

　趙建國不看她手裡的錢和票，定定地盯著她還是蒼白的臉色，“小香，我昨晚上說得話都是真心的，你現在可以不答應，但是我希望你能放在心裡考慮，不管等多久，我都不會放棄的。”

　周蘭香把錢和票放到石桌上往前推了推，也迎上趙建國的目光，沒有了昨天晚上的彷徨痛苦，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被烈火淬煉過的寶石，更加明亮耀眼，也因為心裡的堅定，有了一種帶著力量的溫柔。

　以前她也是水一般溫柔漂亮的姑娘，可那種溫柔是本性，是柔軟得如春柳嬌花一般的美麗，讓人覺得需要小心對待，而現在，她的溫柔裡有了力量，像是找到了生命的支柱，對前方的路有了把握，變成了一種心底開闊包容堅定的柔軟。

　人生的每一步路都不白走，上天拿走一樣東西的時候必然會再給你一樣，就看你願不願意去尋找。

　她以後的路還那麽長，既然已經知道必須一個人走完，那就要用屬於自己的力量來支撐起自己的人生。

　這樣的蛻變讓她從漂亮變成了耀眼，趙建國看她的眼睛也越來越亮，“小香，我不逼你現在做決定，你只要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就行。”

　周蘭香把錢和票又往前推了推，話說得非常真誠，“趙大哥，我感謝你的心意，也敬重你的人品，但是我們不合適，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現在就很清楚地知道，我們不可能。我也不想說我們能做朋友，對我們雙方都好的方式就是以後不要聯系。”

　“我們今天就在這告別吧， 你也知道，你爹娘和姐們們對我的態度，如果讓他們知道，你知道我會有很多麻煩。”

　趙建國還要解釋，周蘭香笑了一下，“你探親假只有半個月，走了以後我要一直待在紅旗大隊，你想顧也顧不上我的。”

　這話太不留情面了，一出口趙建國就尷尬得滿臉通紅。如果是以前，她即使心裡這麽想，也會給人留一些情面，最終可能不會說出來。可今天她說得很平靜，也很堅決。

　趙建國難堪地看著周蘭香沒什麽血色的臉，勉強笑了一下，語氣卻比剛才還堅定，“小香，我會處理好家裡的事再來找你。”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周蘭香拿著手裡的錢想追過去又有些猶豫，他們現在的關系，真不是計較這些東西的時候。

　可不遠處卻傳來韓進帶著諷刺的聲音，“趙建國，你這跟誰裝大瓣兒蒜呢?錢多得燒得慌了?給你你就拿回去，你忘了吧?上個月你娘還為了一尺布追出四十裡地呢！拿回去給你娘買二尺布讓她消停消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