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遠點點頭:“雖不全,也不遠矣。看來你平時對這些花木確實用心。”
說完這話,還沒等江凌松一口氣,他又道:“不知江姑娘是喜歡荷花呢,還是喜歡子午蓮?”
江凌愣了一下,心性通透的她忽然明白了陸文遠的意思。坐在這位老爺子的對面,總讓她想起前世的爺爺,那個那一世最疼愛她的人。她原以為對面這老頭兒跟她的老爺子一樣,也是一個表面上嚴肅,內裡卻溺愛縱容她的人。可沒想這老頭兒跟他的這些下人們一般眼光,像防賊似的防著她,以為她是覬覦陸府地位、貪圖陸府家產之人。
想到這裡,她心裡那濃濃的孺慕之情忽然淡了,心裡那種傲氣又湧了上來,便連書都不想要了。她轉過身來看著那池塘,淡淡道:“如果我說,我喜歡荷花,皆因它不像睡蓮一般,依附於水而生;皆因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那麽,老大人是不是就覺得江凌也跟這荷花似的,心性高潔了呢?”
陸文遠一怔,看向江凌的眼睛忽然銳利起來,點頭道:“不錯,莫不是江姑娘還有不同的看法?”
江凌笑了笑:“江凌認為,世間萬物,生長於天地,並無所謂貧賤高低之分。無論是那路邊的小草,還是盆中的綠雲蘭花,都不過是植物,都不過是秉承天地之靈氣而生的生靈。佛陀曰:眾生平等,便是這個道理。它們之所以被分為貴賤高低,是因為人們都用了自己的價值觀去衡量它,人曰貴則貴,人曰賤則賤。其實在江凌看來,那路邊的野草無論身處何種環境,都能頑強地活下去,不屈不撓;被人踩下去,它又能重新站起來。這樣的植物,比那嬌弱不堪的蘭花,更值得人尊重。”
說完,她不等陸文遠再說話,蹲身福了一福,道:“江凌還要去給夫人和縣主做早飯。大人慢坐,江凌告退。”直起身子轉步便離去。
身後的陸文遠坐在那裡,手裡端著的茶杯停在胸前,愣在那裡好半天都未動。直到江凌的身影走過了小橋,隱入花間不見,他這才收回目光,笑了一聲:“這孩子……”
一同愣愣看向江凌背影的袁伯和春婆婆,又把目光投向了陸文遠身上。自家主子的嚴肅和嚴厲是出了名的,哪怕是陸文遠所教授的皇子,都不曾敢這樣對他說話;可沒想到,一個貧家的小戶女子,竟然敢如此反駁主子。而更奇的是,自家主子聽了這樣的話,不但不生氣,那千年冰霜的臉上,竟然露出笑容來,這簡直是天大的奇事。
陸文遠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看到春婆婆還愣愣地站在旁邊,鼻子裡“哼”了一聲,沉下臉道:“還不快去跟上姑娘?好好伺候,不得有半點疏忽!姑娘要什麽,盡量滿足。”
“是。”春婆婆打了個愣,這才回過神來,行了個禮便急急慌慌往外跑。待到外面看到江凌正停在路邊等她,這才松了一口氣。自家老爺,除了對夫人有個溫言笑臉,對其他人基本上一律漠然視之,便是這回世子來探望他,都仍冷著個臉。可這會兒,竟然會笑,竟然會對江姑娘露出慈愛之色,竟然會主動要求她伺候好這位姑娘,這位江姑娘,身上到底有何魔力?這個時候,要是因為自己的這一小會兒疏忽而讓江姑娘出了事,自己以死都難脫其究啊!
見春婆婆出來,江凌這才轉過身來,道:“走吧。”等在這裡,只是因為她不認識回去的路。
回到萱瑞堂,一進院子就看見冬梅滿臉喜色地拿著一個水盆,見到江凌,連忙蹲身見禮:“江姑娘早。”
“早。”江凌點點頭。
“昨晚夫人睡得極好,夫人有兩三年沒有睡得這般好了。前一陣犯了病,更是一晚沒睡過一個時辰。沒想到昨晚吃了姑娘那碗粥,竟然一覺睡到現在。”冬梅喜滋滋地道。
“真的?”江凌還未說話,春婆婆就驚喜地叫了起來,“奴婢看看去。”說完想起江凌,又趕緊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夫人?”
“你去吧,我去廚房給夫人做些吃食。”江凌笑道,轉身往廚房走去。
春婆婆和冬梅都愣了愣。昨晚陸夫人睡得好,還真應該就是這位江姑娘的功勞。然而在這邀功請賞的時候,她不說往前湊湊,反倒往後退,難道這位姑娘還真不是為了陸府的錢財地位來的?
感覺到這兩人的目光,再聯想到陸文遠的懷疑,江凌自嘲地笑笑,自顧自地走進了廚房。兩位廚娘此時正在灶前忙著,見江凌進來,忙行了一禮。
“給夫人做的什麽早餐?”江凌問。
“燕窩粥。不過夫人剛才發話了,說姑娘要是來做早餐,就端姑娘做的早餐上去。”
江凌點點頭,看她們已把燕窩粥做好,便將她們趕了出去。自己動手用空間菜做了餡,再讓廚娘進來一起幫忙,做了幾十個三鮮餃子。待她做好時,便聽春婆婆來稟,說李婉也來了,正坐在廳裡陪陸夫人說話。江凌讓她們把餃子和燕窩粥一起端了上去,陸夫人見了她,自然又是一番誇讚。李婉則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個餃子吃起來。
“每人十五個,不許多吃。”江凌一看她那架式,忙道。
李婉嘟起了嘴,可憐巴巴地看著江凌:“十五個,不夠吃。”
“還有燕窩粥呢。一人一碗。”江凌正是看燕窩粥做得多,這才做了幾十個餃子。話說,十五個,按她前世的飯量,都吃不完呢。到唐朝來做女孩子,唯一的好處就是見到美食可以不用節食。可悲催的是,她現在怎麽吃都吃不胖。
“那個不好吃。”李婉知道這燕窩粥不是江凌做的,看都不看一眼。隻管眼巴巴地瞧著江凌。
“昨晚說了不許挑嘴的。”江凌可不理她。她可不會再被李婉這清純可愛的模樣騙住。晚上派人監視她,這帳她還沒算呢。要是算起來,想吃空間菜?門都沒有!
“你和秦公子是不是準備開一家酒樓?”李婉忽然想起這茬,趕緊問。她吃飯哪時不是擺滿一桌子菜的?可現在江凌做飯則是能省就省,現在甚至數量都不夠,估計晚飯也很有可能就是一飯一菜把她給打發了,這日子可沒法過。可是讓她吃了江凌的飯菜,再去吃別人做的,她又吃不下。而秦憶與江凌開餐館,那就不一樣了。他們自己的餐館,飯菜的味道與她自己做的一定不會差得很遠吧?
江凌眼睛筷子一頓,不動聲色地道:“是啊,本來說準備明天開業的。但現在不是沒空嗎?只能等過一陣再說了。”
“明天開業吧。正好我還沒參加過酒樓的開業呢,我也去瞧瞧。”李婉看了陸夫人一眼,撒嬌道,“夫人,我們換了男裝出去,好不好?”
“帶上侍衛,跟世子和秦公子一塊兒去,可不能自己亂闖。”陸夫人知道想把李婉一直關在家裡不可能,現在有江凌陪著,看樣子江凌又是個能管得住李婉的人,倒是稍稍放了心。
知道可以出門,李婉頓時歡呼起來。催著江凌快快地把早餐用了,又派下人去通知李續,便要回房換裝。
“我沒男裝在這裡。”江凌不緊不慢地道。
“穿我的。”李婉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我來的時候,帶了六件男裝,送你兩件。”說完又解釋道,“都是新的,沒穿過的。”
“你胖,我穿不了你的衣服。”江凌喝著茶,頭也不抬。
“……”李婉忽然發現,自己被這江凌吃得死死的,江凌說吃什麽她就得吃什麽,江凌說去哪兒玩她就得去哪兒玩。便是她娘親紀王府王妃,都沒這樣把自己管得這麽死。
“讓繡娘們趕緊改去。”她向玉兒揮了揮手,心情極度鬱悶。
江凌此時的心情這才大好。喵喵的,來這裡學雷峰做好事,幫陸夫人治病,卻老被人看成覬覦家產的小人;勞心勞力做飯給李婉吃,還被玉兒監視。這世道,真沒勁。不為難為難這縣主,她還真不開心。
繡娘們接到革命任務,自然半點功夫都不敢耽誤,當下飛針走線上下忙乎,等江凌踱著步子走進幽蘭院時,繡娘已把改好的兩件男裝放在她的床上了。
“姑娘,這是袁伯送來的種子。”一丫環進來道。
“姑娘,這是老爺書房的小廝送來的書。”又一丫環稟道。
江凌看了看桌上放著的八、九本書,再打開那個足有三、四斤重的包裹,裡面用油紙一包一包地包著各色種子,面上還用小楷寫著花名,她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唉唉,這被人誤會,好歹還有收獲。給陸夫人治病,這事做的還算值。
那麽,酒樓開業,要不要利用一下世子與縣主的名人效應呢?否則,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與秦憶了?江凌摸著下巴,靜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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