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三門走過天王殿,院子裡香火彌漫。見有人進院子,一個和尚迎了出來,將他們迎進大雄寶殿。看李續與李婉都虔誠地燒香拜佛,江凌也無可無不可地跟著拜了三拜。
“來這裡除了燒香,還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出了殿,李婉看大家便想往外走,不由得有些不樂。好不容易坐著車跑這麽遠,拜這兩下就回去,她又不是專程來燒香的。
對於零陵城周邊的景點,最熟悉地莫過於趙崢明。見大家都有些茫然,他笑道:“不知縣主所謂的好玩應該如何。這寺廟後面有一片桃林,林外小溪潺潺,再有幾叢幽竹,春天時景致甚美。可惜現在已是夏初,桃花不可觀,但估計還有桃子可啖。各位如有興,倒可一遊。”
“也好。”李續也不願回城,對那和尚一揖手,“不知後面桃園可否一觀?”
那和尚曾見過趙崢明,知道他的身份。再看這群人穿著氣度俱是不凡,自然無不答應,殷勤招待。
江凌感慨。這古代山林甚多,溪流遍布,趙崢明嘴裡的景致其實並不稀奇。但李續、李婉鬧著出來玩,也不過是看看這些景致,實在沒什麽好玩的去處。還是娛樂場所太少的緣故啊!
一行人跟著那和尚穿過側門,出了門稍走一段路,果然看到一條小溪從山上緩緩流下,流到竹林邊積成一口深潭,潭水碧綠如翠玉。潭邊是一大片桃林,綠葉叢裡,一個個綠中帶紅的桃子掛在枝頭,一股桃子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讓人忍不住想要摘上幾個咬上一口。
那和尚從樹上摘了些桃子,到潭邊洗淨,遞給眾人。桃子如此誘人,再加上這六月初的天也有些熱,爬了一會兒山,大家倒也渴了,當下也顧不得斯文淑女形象,接過桃子都吃了起來。
“這桃子清甜多汁,甚是味美。”李續好東西吃過不少,但咬了一口桃子,還是忍不住讚了起來,“在襄陽,我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桃子。”
“各位施主有緣,正趕上我們寺裡這幾株桃子成熟。要是早來或晚來幾日,怕便沒有了。”和尚笑道。
“此話怎講?”李續看著眼前大概有兩三畝地的桃園,疑惑道,“莫不是貴寺這桃子這幾日集中摘下來,要販給別人不成?”
“非也。這桃樹雖多,但施主們吃的這味美之桃,不過五株,果實有限。其他桃樹雖枝頭甸甸,奈何酸而澀,不堪入口。”
“如此好桃,為何不多種幾株?”李婉問道。
和尚苦笑一下:“這幾株桃樹甚怪。將桃核入土培苗,從未見破苗出土,所以栽種不了。”
江凌一聽倒來了興趣,將手中的桃子吃完,看了看手掌心的桃核,伸手在旁邊摘了一張竹葉,對那幾人道,“吃完這桃子,桃核別扔,都放在竹葉上,我帶回去種種看。”
和尚搖了搖頭:“不是和尚要潑女施主冷水,這幾年有不少精於種植之人都曾試過種植此桃,結果都以失敗而告終。”
“哦?”江凌看著桃核挑了一下眉,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到地上長了一株膝蓋高的桃苗,顯然是桃核掉到地上,自己長出苗來的。她眼睛一亮,指著那桃苗道:“這株桃苗可是那酸而澀之桃?”
“正是。說來也怪,寺後這桃樹,品性正好相反。味好之桃種植不了,可味道不好的,卻極易繁殖,無論將其桃核扔到哪裡,都能成活。本來此處只有一兩株野桃的,這幾年愣是自己長成了這麽一大片。”和尚指了指眼前的這一片桃林。
“如果甚好。”江凌極為高興。她正想著要試一試嫁接手段呢,這桃樹正好讓她有了試驗的對象。那味美之桃既然用桃核不能種植,或許嫁接可以成功。野桃樹生命力頑強,正是做砧木的好材料。
她看到桃樹林裡只要有陽光的空地,都長了或大或小的桃苗,抬起頭來問和尚:“不知我能否將這兩株小苗挖走,再折兩枝那五株桃樹上的枝條?”
她本就肌膚如雪,唇紅齒白,眉眼如畫。現在再這般仰起頭極認真的樣子,滿眼渴望,兩眼熠熠,瞬間迸發的美麗讓秦憶與趙崢明俱都驚豔得移不開眼睛。便連李續與李婉都有一刹那的失神。
“小苗尚可,但折枝之事,小僧不敢稟應,還得問過方丈。”也不知和尚是否動了凡心,他很快低下了頭,好似什麽都沒看見。
“不過是折兩根樹枝,多大點事,有必要問方丈麽?”李婉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不滿地咕嘰道。
和尚苦笑一下正要解釋,李續將手一揮:“去問。”轉頭對李婉道,“無非是這桃樹味好又不易種植,寺裡珍之如寶。”
“多謝小施主體恤。小僧問來,各位稍候。”和尚施了一禮,轉身往一條小徑走去。
等待之余,江凌打量著那五侏桃樹,正琢磨折哪兩根枝條,卻無意中看到旁邊的野桃樹乾上的裂口裡沁出琥珀色半透明的東西,她眼睛一亮:“桃漿。”再一打量,發現這桃園裡竟然有八、九處都有桃漿沁出,心裡大喜。
趙崢明心神搖曳,此時見江凌又臉露喜色目光晶亮,早已忘了還有秦憶、李續在旁,走上前問道:“凌兒可又發現了什麽好東西?”
江凌心裡歡喜,正想與人分享,指著桃漿道:“此物你們可有食用?”在現代,桃漿難得,有些飯店特意開發這個食品,當成招牌。隻不知這古代人對這東西可有利用。
趙崢明感覺一股怒光從身後射來,他嘴角含笑,看了看桃漿道:“食用?這東西還能食用?”
李婉也湊過來看了看,瞅了江凌一眼:“這是什麽東西?怎麽可食用?”
江凌笑嘻嘻地擺擺手:“此物清涼去火能美容,對偏頭痛、失眠也有一定治療作用,可是好東西。用水洗淨放蜜糖煮開便可食用,也可放些水果粒在內。聞之氣味清新異香;食之口感獨特,甜而不膩,甚是可口。”
“當真?”李婉聽得江凌這般形容,感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歡喜道,“那你弄給我們吃啊!”
江凌左右看了看,對李續的護衛道:“勞煩砍一根大些的竹筒,再削一根竹片來。”
潭邊就有幾叢竹子,此物隨處可見,也無須征得寺中人同意,護衛抽出身上配劍,按江凌的要求削了竹筒和竹片來,江凌小心地將桃漿刮下,裝了滿滿一竹筒,用竹葉覆蓋著綁住,遞給護衛拿著:“下山回酒樓再做。”
“幾位施主,桃枝盡可折去。方丈說,幾位貴客光臨敝寺,不勝榮幸,方丈請幾位到禪院喝杯茶歇息歇息。”那和尚此時從小徑過來,施禮相請,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張員外和林山長也在寺中,與方丈手談,故而方丈無法遠迎,小僧忝為庫房,代為招呼客人。”
出家便為方外之人,不受世俗約束;再者有客相陪,不便遠迎,也是常理。庫房是專門負責寺內眾僧的生活事務以及經濟收支的,也是一個當家和尚,職位僅低於方丈。有他接待,李續等人倒也不怪罪寺廟慢待。反正此來就是遊玩,又沒什麽要緊事要趕回去做的,當下便跟著庫房到了禪院。
有張員外等人在此,方丈自然不會不知李續等人身份。幾人走到禪院門口,方丈便與張員外等人親自迎了出來,兩方互相見了禮,進到院中坐了,方丈又命小彌沙烹了茶來。
賞花會上江凌化了妝穿了男裝,故而剛才雖然有介紹,但張員外看著江凌,還是有些猶疑地問:“這位可是江凌江姑娘?”
“正是,張員外與林山長一向可好?”江凌笑道,“家小弟過幾日到書院求學,需得勞煩山長教誨,江凌在此先謝過林山長。”說完深施一禮。
張員外與林峰元俱都暗自點頭。在在場的三位姑娘中,江凌雖然身穿布裙,衣飾連那侍女都不如,但她那從容自若的態度和高華優雅的氣質,卻是荊釵布裙也掩遮不了的光華。
說話之間,那位七十多歲的老方丈撫著須子,也在一旁不斷地打量江凌,半眯的眼睛裡目光銳利。
江凌被他這目光看得頗不自在,轉頭問道:“方丈可有賜教?”
“老納怎覺姑娘不似這世上之人?”老方丈慢慢開口,臉上似笑非笑。
江凌聽得這臉,臉色一白,身上不禁冒出一陣冷汗。她本是那世已死之人,穿越到這唐朝,附身於將死之人身上,類似鬼魅。不要說別人,每每她自己想起,心裡便有些發毛。更發誓把這秘密壓在心底,任何人都不說,以免被人當成妖魔火焚。卻不想來這龍興寺走一遭,被這老和尚一語道破。這怎不讓她心驚?
好在別人聽了老方丈這話,隻覺得他在誇讚江凌超凡脫俗,不是一般人,都笑笑並未往深處想。
“姑娘可願與老納往經堂講經?”老方丈不待江凌說話,又問。
這話一出,深知老方丈秉性的張員外、林峰元、趙崢明都吃了一驚。這龍興寺雖然不是什麽名刹大寺,但這老方丈卻是得道高僧,極富盛名。雖然外表謙和,世俗之禮也守,但心裡極為清傲,一般人他便連話都不屑多說兩句。能請得他為之講經者,少之又少。卻不想他與江凌剛一見面,就主動願為江凌講經。不過想想江凌確也超凡脫俗,三人又暗自點頭。
秦憶本就情深,剛才再被趙崢明一激,江凌的表現又如此令人驚豔,心裡的感情更為熾熱,滿眼裡全是江凌。此時見老方丈問了那句話,江凌便臉色驟變,他不由得站了起來,立到江凌身後。
“江凌不懂經法,老方丈講之可謂對牛彈琴。江凌不敢讓方丈費心。”感覺到那高大的身影就立在自己身後,江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微笑著答道。
此話一出,張員外嚇了一跳,忙道:“江姑娘,得老方丈講經是你的福氣,不可拒絕,不可拒絕。快快給老方丈陪罪。”
江凌看著老方丈,卻是不作聲。她不知老方丈是不是真的能看出她非這世上之人,心裡對她又是一種什麽樣的看法。但她是打死都不會跟這老和尚到講經堂去的。萬一這老和尚跟那法海似的拿她作法,一舉將她滅了,她豈不是冤枉?她在那個世上已無牽掛,而這邊時空裡,掛念之人卻多。她絲毫沒有回到那邊去的欲望,也便沒有跟和尚打交道的念頭。再說,就算回去又如何?她在那世上的肉身已毀,回到那邊去,她豈不成了遊魂?
老方丈眼睛一眯,兩眼精光一閃,似乎把她的心思看透,沉吟片刻,點點頭,神態變得安恬起來,道:“如此,也好。”便不再說話。
江凌松了一口氣,隻覺自己背上被風一吹,涼涼地似已被汗浸透。她站了起來,對李婉道:“挖了桃苗,還要回家栽種,你們在這兒玩,我先回去了。我會把桃漿的做法教給李大廚的,到時你們下山到酒樓去吃就好了。”
李婉走上山來,好不容易得坐下來喝一口茶,江凌這便說要走。她自然不肯放江凌一人下山,開口正想相勸,一直沒作聲的秦憶卻道:“凌兒既有正事要做,我送她回去,一會兒再來接你們。”
趙崢明卻道:“秦兄你可是要陪世子的,江姑娘就交給我吧,我送她回去。”說完對江凌道,“走吧。”
“凌兒是在下的未婚妻,不勞趙兄相送。”秦憶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江凌沒想到這兩人當著張員外他們的面在這裡相吵,皺了一下眉道:“不必了,我有功夫在身,而且這青天白日的,又有車夫,不會有事。”說完便施了一禮,轉身欲走,卻不想李續開口道:“秦少將軍,你送江姑娘吧。一個女子孤身回去,終是不放心。我們有護衛相送,無礙。”
秦憶一抱拳:“是。”
李續說這話,是以世子的身份下命令了,趙崢明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要不是怕走得太急引起大家的猜疑,江凌早就走了。此時見李續如此說了,她向大家福了一福,便轉身朝禪院大門走去。江濤雖有心想跟姐姐一道走,但林峰元似對他頗感興趣,詢問他學習進度上的事,隻得安心相談。
那庫房和尚喚了一個小彌沙跟著江凌到桃園挖了兩株桃苗,又折了兩根樹枝,將兩人送至三門,這才回返。
“凌兒。”秦憶跟小彌沙客氣了兩句,回頭見江凌在前面走的飛快,連忙兩手拿著樹苗追上去。
江凌心裡本就生著秦憶的氣,此時又想著快快下山,被他這一追,腳下走得更快。
“這石階很陡,小心些,別走那麽快。你要不想理我,我不追你便是,你慢慢走罷。”秦憶功夫了得,自己下山如履平地,但看著江凌下山,心裡總不放心,生怕她會摔跤,趕緊在後面喊道。
江凌腳下頓了頓,速度慢了下來。
“凌兒,我娘已拒絕林家的提親了。”見江凌還肯聽自己的話,秦憶心裡一喜,又道。
江凌抿了抿嘴,沒有作聲,不過腳下又放緩了些。
“我……我昨晚太魯莽,差點犯下大錯。凌兒你能不能別再生我的氣?”
“不能。”一提起這事江凌心裡的氣又湧上來了,她看看四周沒人,乾脆運起輕功飛快地掠下山去。
到了山腳上了馬車,江凌見秦憶要上車來,一把將他手裡的樹苗搶過來,道:“你不用送了。”
“嘶。”秦憶手裡的樹苗被她用力這一扯,拉動背上的傷口,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江凌面上一滯,轉過頭來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你幫我看看, 是不是傷口又出血了。”秦憶爬上車來,轉過背對江凌道。
事已至此,江凌不可能真不管他。她直起身子看了看他的背,見他也不知是怎麽包扎的傷口,隻這一扯,薄薄的綢衣已滲出血來了。
“車夫,去城裡。”江凌對前面喊了一聲。
“凌兒。”見江凌明顯仍關心自己,讓車夫駛進城找醫館給他重新包扎傷口,秦憶轉過身來,看著江凌,咧著嘴笑得極為燦爛。
江凌白了他一眼,轉過頭朝著車窗外。
“凌兒。”秦憶溫柔地喚了一聲,伸出手來攪住江凌。“對不起,我錯了。”
江凌想要掙扎,卻又顧忌他的傷口,輕歎一口氣,不再動彈。
“你讓你娘拒了趙家的提親罷。”這件事如果不解決,秦憶寢食難安。見江凌讓自己摟在懷裡,趕緊鄭重提出來。
“嗯。”江凌輕輕應了一聲。趙家的提親,自然要拒。不過看趙崢明今天的樣子,似乎還是沒能把她說的話聽進去,確是有些讓人頭痛。
秦憶聽得這一聲“嗯”,如聽仙樂一般,心情極為舒暢。
進了城找到醫館,大夫一面給秦憶包扎傷口,嘴裡一面數落。江凌聽了隻恨不得打秦憶兩拳。這家夥為了搏得她的原諒,竟然使用哀兵政策,故意把傷口包扎得不好,難怪就這麽一扯就又迸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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