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心中悶著一團鬱氣,可是卻也不便在家中多呆,隻強笑著安慰了盧夫人幾句之後,便回了乾元觀。只是從這天之後,不管是盧夫人,還是高陽公主都沒有再到過乾元觀,只有晉陽公主仍舊隔三差王的過來一趟。
不過晉陽公主如今的心思都放在了回到長安的席君買身上,以前每次來乾元觀的重點是看永寧,可是現在卻只打個轉就直接找席君買去了。並且這位公主殿下也是下得去狠心的,居然一點都不避諱別人知道她喜歡席君買,大有要搞得天下皆知的意思。
或許也是晉陽公主的作法太過彪悍,又或許是李世民終究沒別得過這個他最寵愛的小公主,賜婚的旨意很快便下來了。於是,大唐上下羨慕席君買好運的人,不知凡幾。
永寧也很替晉陽公主高興,又一對兒有情人終能成眷屬,總歸是好事。這樣一來,便是晉陽公主也一心備嫁,沒有閑情再往這乾元觀跑了,永寧這小院子算是徹底安靜了。
自從上次與袁天罡一番談話之後,永寧便一直沒有再與袁天罡見面,每天都鎖了院子,自在地看書、寫字,甚至是發呆、睡懶覺,反正是怎麽頹廢怎麽來,一天天的倒是讓服侍她的那兩個小道姑很是側目了一番。盡管如此,永寧也依舊故我,不曾改變分毫。
到了年底的時候,李世民終於下了廢除李承乾太子位的詔書,改封李承乾為恆山王,徒黔州,李承乾至此才算能出了禁閉他多年的東宮。
據說,長孫皇后雖然病體漸愈,卻在見了李承乾一面之後,又有複發之兆,為此李世民更加厭了李承乾,隻下了諭令,命他立即就蕃。李承乾帶著妻兒,被一群悍卒“護送著離開長安的時候,只有李治一個人前去送行,還準備了諸多日用之物相贈,即使李承乾對他沒有一點好話,也始終態度恭謹,李承乾的車隊走出去老遠了,他還看著遠去的影子灑淚泣別……
李治那段,永寧聽得直想吐,如果方便的話,她還真想吆喝兩聲——太假只是或許得益於李治這些年來將形象維護的很到位的原因,這麽假、這麽做作的舉動,居然為他迎來了一片好評,朝中上下請立李治為新太子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原本永寧聽說這麽多人上書支持李治當太子,還有些擔心,可是後來她悄悄地整理了一下支持者的名單,然後便放下心來了。清理一下脈絡,這根本是李世民在替李治造勢,那麽自然不會存在疑忌之事了。
終於,等到四月的一天傍晚,袁天罡終於敲開了永寧的院門。當時永寧正斜靠在廊簷下的美人榻上看書,見袁天罡進來,也只是淡淡地問候了一聲,身子連動都沒動,就連眼神也是除了最開始瞟了袁天罡的那一眼之外,便一直粘在她手裡的那本書上。
袁天罡苦笑著搖頭,萬沒想到永寧的氣性居然這麽大,都過去半年了,居然還在生他的氣。這半年裡,就為著永寧關起了院門的事,不知有多少人跟他打聽過,更別提房玄齡和李治兩人,每每見了他就沒個好臉色。這半年來,他過得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呀
還好永寧這院子裡不是隻住了她自己,倒也不愁沒人招待袁天罡。那兩個小道姑一見袁天罡過來,又見永寧一副不樂意親自招待的樣子,便自動自發地尋了桌凳擺好,又上了清茶和果子,這才退了下去,把空間留給袁天罡和永寧師徒倆。
“徒兒呀,你還真打算氣為師一輩子呀?”袁天罡實在是感覺很無力,其實那天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是怎麽想的,怎麽就把那些話,一點沒瞞著都告訴了李世民,要說他後來沒後悔過,那是假話。可是後悔又有什麽用?不過,到後來李世民開金口,讓永寧留在長安,他倒是有些竊喜的。
這些年來,永寧時時退縮,總不願順從地踏上既定的命運,多少讓他有些不悅,對於李世民能推永寧,甚或是房家一把,他自然樂觀其成。若非後來房玄齡曾與他懇談過一次,怕是他也難以正確地看待這件事,雖然後來的補救措施不很得力,但也正因為如此,很是讓他愧疚了一番。
永寧抬頭瞟了袁天罡一眼,輕哼了一聲,說道:“您可是師傅大人,做徒兒的哪敢生您的氣呀”
“徒兒呀,為師當日真的只是一時失言,這些時日為師也盡力補救了……徒兒呀,你就別再生為師的氣了,行嗎?”袁天罡笑眯眯地拉下身段賠不是,倒真讓永寧不好再說什麽,畢竟尊師重道的傳統,是她絕對壓不過的,但凡傳出去點什麽話,不管是她,還是房家,怕是都擔不起的。
永寧又瞪了袁天罡一眼,到底是從美人榻上起來,坐到了桌邊。“師傅大人一向繁忙,今天怎麽有空到我這小院?”她到底心中還是存著火氣,話音裡也不免帶出了些。
袁天罡卻不以為意,挑了挑眉,一臉喜意地說道:“陛下今日與我商定了冊立太子的吉日……”
“定下的是哪一日?”永寧並不覺得吃驚,這本來就是早晚的事,自打李承乾去了黔州,更是大唐上下都在等日子罷了。
“下個月初九。”袁天罡捋著長須,一臉的得意,這麽些年了,他終於熬到李治平安上位了,如今也只剩下了一樁心事待了,等再了了這樁心事,他便可說是再無牽掛,可以回宗門繼續修行了……
永寧一愣,這剩下的時間連一個月都不到了,冊封太子的儀式可不算小事,能來得及準備嗎?滿眼疑惑地看向了袁天罡,問道:“這麽急?來得及準備嗎?”
“還有什麽好準備的?”袁天罡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說道:“不管是內監司,還是禮部,都在私下裡準備了不少時候了,雖然時間是定在下個月,也不會讓他們覺得倉促的……”
永寧撇了撇嘴,暗歎了一聲,心裡也知道,那些人怕是李承乾還沒出東宮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替李治做準備了。“那您特意過來告訴我這件事,不知何意?”她可不相信袁天罡是特意來跟她報喜的,這可不是袁天罡的作風,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果然,袁天罡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陛下召你明日進宮……讓你到宮中的妙真觀,替晉王,也是未來的太子殿下祈福,太子冠袍也需要供奉在妙真觀中,需要你去主持……”他的聲音在永寧冷冽的目光注視下,越來越小,最後也只是強笑著看向永寧,沒敢繼續說下去。
“妙真觀?我怎麽沒聽說過?”永寧隻覺得頭疼的厲害,袁天罡的話,她是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目不轉睛地看著袁天罡,問道:“師傅這乾元觀才是皇家禦所之地,若是祈福何至於要進宮去祈?再說了,前面那位太子殿下的冠袍,當年可也是供奉在這乾元觀的吧?”
袁天罡的目光有些閃躲,並不敢直視永寧,隻敷衍似地說道:“陛下要如此安排,為師又能怎麽樣?徒兒呀,聖命難違,你就辛苦一趟吧”
“師傅,便是要我去,您好歹也該把話給我說清楚了吧?難道您就不敢我這麽糊裡糊塗地進了宮,再惹上什麽麻煩?”永寧半眯著眼,貌似平靜地看著袁天罡,逼問答案。
“那個……”袁天罡有些猶豫,他也知道,永寧說的是實情,若是真讓她什麽都不知道地進了宮,說不準還真會惹上什麽麻煩,但是這“實情”他還真不好開口……
“師傅可是有何為難之處?”永寧做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卻更是讓袁天罡多了幾分不安。
“那個,徒兒呀,”袁天罡實在是被永寧的眼神看得發寒,連忙低聲說道:“那個你晚上,還是悄悄地去見見房相比較好,這個事情,房相也是,也是知道的……”
永寧不覺皺緊了眉頭,這事居然還不是袁天罡的自做主張,竟然連房玄齡都是知道的……既然房玄齡也知詳情,永寧倒也不願再多難為袁天罡,又閑談了幾句,袁天罡便離開了,只是走的時候腳步有些匆忙,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
袁天罡走後,永寧仍舊坐在院子裡沒動,袁天罡所說之事,實在是讓她不能安心。她這幾個月來,雖然貌似不曾離開過這個院子,可是卻又哪裡真會這樣?基本上每晚都會出門去西市的酒樓茶肆坐坐,各式各樣的消息,她還真是聽到了不少,但是能和袁天罡今天說的這事關聯上的,卻還真是一點都沒有。
偏偏袁天罡最後還把房玄齡也給牽扯了進來,永寧倒真有些坐不住了。叫了那兩個小道姑將院子裡的東西都收拾了,然後便一臉鬱色地回房休息,還特意交待了不許打擾……
房門關上不過一瞬,永寧已經隱身出現在了房玄齡的書房之中,只是到底天色還早,房玄齡也並沒有從官署回來,她靜坐在幾案旁邊,熟練地烹起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