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跟你說了些什麽?”高陽公主有些緊張地用力握著晉陽公主的胳膊,對於即將揭曉謎底時的那種興奮和急切,統統都不加掩飾地流露了出來。
晉陽公主仿佛感覺不到疼似地任由高陽公主拉著她的胳膊,微微側過頭去,一邊回憶,一邊說道:“當日九哥曾要我帶話給麗質姐姐,說是也讓麗質姐姐不要擔心他,不要費神勞心地往宮裡跑,隻呆在城外的別莊好生休養便是……這些話倒也平常,可是交待完這些,九哥停了一停,突然又說道,讓我勸麗質姐姐近來也少出門,少見不相乾的人,特別是長孫家的人,還是不見為好……”
高陽公主立刻便明白了晉陽公主話裡的意思。長樂公主自從和離之後,便不曾與長孫家有過什麽來往,這幾年來,但凡是有長孫家出入的地方,長樂公主都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就連她們這些姐妹偶爾舉辦的宴會,也要聲明了沒有請長孫家的人,長樂公主才會看身體情況決定是否出席……在這種情況之下,李治的交待頓顯突兀。
晉陽公主的臉色蒼白的嚇人,她雖然一直都不喜歡長孫家的人,可是說到底,在她心裡還是一直將長孫一族看成是親人的,只是越是親近,她的期望值便會越高,而當這份期望變成了失望的時候,她的反彈才會那麽的激烈。本來她是沒有往長孫家那邊想的,只是方才順著高陽公主的話,她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李治當日與她說那幾句話時的神情,似悲似怒,她當時卻隻惦記著李治的病情,並不曾細想,眼下再回想起當日的情形,她心中已經是另一番思量了。
高陽公主愣愣地坐在那裡,半天沒說話。別說晉陽公主當初沒往長孫家那邊想過,就連高陽公主這樣從來都跟長孫家不對付的人,也都不曾往長孫家想過。在她看來,長孫無忌可以弄權,卻是絕對不會走到反叛的路上去的。雖然他已經被李治逼得去職納閑,失去了握在手中多年的權柄,可是他身上的爵位李治卻不曾動,而且在他“辭官”之後,李治對長孫家也算是多有恩遇,除了他身上世襲的趙國公一爵之外,又從他幾個兒子中挑了才情尚佳的恩封了爵位,任誰提起長孫家,也依舊是一門顯貴。
長孫無忌並不像是那麽沒有耐性的人,便是讓長孫家蜇伏一朝,好生教養子孫,以待來日長孫家未必便沒有起複的機會,哪裡就至於暴動謀逆?
“不會吧……”高陽公主怎麽想,都覺得這樣的事,長孫無忌該是做不出來的,可是若這幕後之人真是長孫無忌,那麽……高陽公主的心往下一沉,一時之間,竟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晉陽公主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自九哥生病之後,我幾次進宮,九哥和永寧與我說的話,都大同的小異,若說不一般的,也就隻那麽一次……我倒也想著此事能與長孫家無關,可是你看著像嗎?我與駙馬突圍的時候,遠遠地看過長孫府一眼,別處都是燈火通明,人流馬躥的,可是那府上卻是極為安靜,怎麽看都顯得很不一般……”
晉陽公主府與長孫家隻隔了兩道街,不管是從哪個方向進出總是能看見長孫家的動靜的。高陽公主一聽晉陽公主的這番說辭,心裡原先的那點猶疑,也都放下了。“這些事,你家駙馬可都知道?”高陽公主沉著臉問道。
晉陽公主搖了搖頭,說道:“方才那種情形之下,我哪裡來得及說給他知道……”
“這事卻是不好瞞著他們的……”高陽公主拉著晉陽公主一齊站了起來,說道:“還是快些告訴他們吧,先不去管此事的真假,能給他們一個方向就是好的……若是長孫家真的牽涉其中,那麽咱們早一點知道自然便多一分防備,若是長孫家不曾牽涉其中,此等亂局之下,倒可借助長孫無忌的力量穩住局勢……”
晉陽公主點了點頭,也不再說話,隻拉著高陽公主的手,隨她快步去了中軍帳。
房遺愛和席君買正為長安城內的亂局頭疼,結果高陽公主和晉陽公主便帶來了這麽個消息,倒是讓兩人意外至極。房遺愛還好些,畢竟在長安呆了這麽些年,又從小見慣了世面,倒是很快倒穩住了心神,可是席君買卻是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根本就理不清頭緒。
打仗上的事,房遺愛倒還可以靠著席君買點,但是若說起這跟著人逞心機、玩腦子,說起政治來席君買還真是比不過房遺愛的。房遺愛平時是裝慣了,所以任誰都拿他當了二愣子,可是實際上他那心眼兒還真是不比那些能人的少,甚至得的實惠也比那些自以為是的能人要多的多。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房遺愛心裡最放不下的卻還是永寧。他知道,若是高陽公主和晉陽公主的猜測成真,那麽比起李治,永寧的處境其實更危險。如果不是眼下局勢未明,他還真是想要帶著兵衝進大明宮去,將永寧母子給搶出來。房遺愛的軍營駐扎之地,就在重玄門外,與大明宮隻隔了一條玉帶河,偏偏這一水之地,卻是他怎麽也跨越不過去的障礙。
其實此刻宮中還真沒有房遺愛等人想像的那麽危險,至少永寧母子都還平平安安地呆在李治身邊,沁華和李鈺已經在永寧平時休息的軟榻上睡著了,李琮卻挨著永寧聽她低聲的囑咐。
李治已經昏睡了兩夜一天了,卻絲毫沒有醒轉過來的跡象,永寧知道此時多半是靠不上李治了,便隻好把能教的都填鴨似地教給李琮。殿外雖然被團團圍困,可是外面的消息卻源源不斷地由暗衛帶了進來,當她知道房府那邊也同樣只是被圍,並沒有人員傷亡,而高陽公主和晉陽公主兩家子都已經安全地撤回到了房遺愛的虎賁衛營地,頓覺安心不少。
先時她並不是沒想過,在事發之前先提醒他們一聲,可是這晚的暴動她居然沒能事先得到消息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她卻還是沒弄清楚是哪裡出了紕漏,居然讓暗衛沒能把握住對方動手的時機。不過現在也不是去細究這些的時候,比起這一晚的熱鬧,對他們母子真正的考驗,卻還是在明天
永寧看著手中暗衛剛剛遞過來的情報,不由得暗笑對方還真是既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既然有膽子興兵逼宮,又何必還想得個什麽“大義”的名頭兒?居然還想著光明正大、意正辭嚴地把皇位搶到手,順帶著逼死他們母子,真是笑話
她怎麽看,都覺得手中的這份計劃,不像是出自長孫無忌之手。這些老一輩的人,行事從來都是滴水不露,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絕對不會給敵人留下反身的機會,在眼下這種情況,若是長孫無忌在安排,怕是早就先下手要了他們母子的性命,然後善後事宜也不過是多堆砌些官面文章罷了,至於其他人會不會相信,根本就不重要……幾十、上百年後,世人對這件事的認識,也只會是訴諸史書中的那三行兩言,又哪裡還會有人去計較誰是誰非?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李琮探著頭也將永寧手中的那幾頁紙看了個清楚,他心中的憂慮和疑惑,卻比永寧要多許多。雖然永寧已經對他解釋了很多,也說了很多,可是他能理解的卻少之又少。比起永寧此刻正深思著的明日會如何來,他心裡更惦記著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李治。
“母妃……”李琮側頭看向李治,輕皺著眉頭,問道:“父皇什麽時候會醒?您不是說,下毒之人已經被控制住了嗎?那麽為什麽還不將解藥尋來?只要父皇醒了,那麽其他人又何足為慮?”
李琮的想法很簡單,不管那些逼宮的人做出一篇多麽錦繡絕倫的文章來,只要李治能清醒過來,那麽對方的一切算計便都只是白廢工夫罷了,再想要得個“大義”的名分,也只是妄想而已。到時候怕是都不用李治“振臂一呼”什麽的,長安附近的勤王之師便能一舉將逆賊擒拿。
所以,眼下的關鍵還是救醒李治
永寧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裡惱李治惱得不是一星半點。他倒是也真敢,就這麽拿著自己的小命不當回事,他就真覺得他這餌下去了,就一定能收得回來?永寧心裡卻是一點兒底都沒有。雖然那下毒之人一直都在控制之中,可是她派去取解藥的人已經一天一夜都沒有消息了,這段時間裡她派出去的人可不是只有一撥兒,而是連著三批
她都有種想法,覺得這次逼宮來的這麽突然,會不會就是解藥那邊出了什麽問題,讓對方察覺到了不對,所以才提前舉事……若真是如此,那麽……永寧側身握住李治微微泛涼的手,輕歎了一聲,暗衛人數有限,而且她還要派大用場,卻是不能再往取解藥之事上加派人手了,若是真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她也只能先用魔藥替李治解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