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水隨形,著重突出的便是一個“水”字,水至柔,凡遇阻礙皆避之,水至韌,凡有一絲間隙就會順勢而入,如影隨形。
那麽,想要真正領悟柔水隨形術的精髓,恐怕不是日日閉門修煉就可得的。
莫清塵盯著海面片刻,忽然撲通一聲,整個人跳進了海中。
這聲音卻驚動了本就在甲板上品茗觀海的程如淵和沈從文二人,他們豁的起身來到欄杆邊,俯身往下望去。
只見大海中,一個女子身影起起伏伏,靈活巧妙的和海中魚兒嬉戲追逐,動作說不出的舒展優雅。
“無聊。”一身黑衣的沈從文輕哼一聲。
在他看來,這女子不過是在嘩眾取寵罷了,說不定,便是想引起表哥的注意,要知道這樣的女子他見多了。
沈從文這樣想著,不由向程如淵望去,卻見他手扶欄杆,目不轉睛的望著海中的女子。
“表哥,你莫非——”
程如淵這才收回目光,無奈的看了沈從文一眼:“從文,你為何總會這麽想,是因為我對唐姑娘頗多關注,還是因為唐姑娘姿容絕代?”
沈從文扯了扯嘴角沒有做聲,心中卻腹誹著,難道不是二者兼而有之麽?
熟悉自家表弟的性子,程如淵自嘲一笑:“從文,我已經說過,鳳麟洲一行勢在必得,我早已失去了選擇的資格,既如此,我又怎麽會害人害己,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至於我對唐姑娘頗多關注,那自然是因為她有值得關注之處,你沒發現,她不是隨意的游水嬉戲,而是在修煉一種獨特身法麽?”
沈從文聽了程如淵的提醒抬眼看去,果然發覺海中女子動作的一展一舒,皆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韻律蘊含其中。那些魚兒明明狡猾膽小如兔。竟然不躲不避,任由那女子跟著它們遊動。
可是再仔細看下去,卻悚然一驚,哪裡是那些魚兒不閃不避,分明是那女子如影隨形,逼得那些魚兒避無可避。
見沈從文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程如淵暗自搖頭,表弟自幼聰慧刻苦,手上功夫比之自己還更勝一籌,平日也不是這麽遲鈍的人。看來他心中對唐姑娘定是存了極大的偏見,這才下意識的否定她的一切作為。
程如淵見沈從文緊抿薄唇,一動不動的盯著海面,出聲道:“從文,其實唐姑娘也不容易,萬事過猶不及,她生就那樣一番容貌。在這修仙路上不知多出多少麻煩,更會讓旁人忽略她自身。有時候看一個人,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
程如淵說到這裡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盯著海面。
若是這位唐姑娘姿色平庸,哪怕自己對她百般關注,旁人也不會這麽想,所以說修道之人自詡看淡了表象,實則又真有幾人能夠擺脫。
莫清塵自是不知道旁人的言談。她只是在水中全心全意的感受著柔水隨形術的精妙,足足練習了三個時辰天色擦黑,這才身子一扭躍上了海岸。
因為是要練習柔水隨形術,需要仔細感受在水中的感覺,是以莫清塵並沒有用冰鮫綃和避水珠。
只是她雖特意穿了水火不侵的外衫,頭髮卻無可避免的濕了。
上了船板,莫清塵運起靈力把被海風吹的四散的如墨長發蒸乾,靠著欄杆拿出一柄如意鳥紋梳,一邊緩緩疏通及腰的長發。一邊默默的凝視著海面。
夕陽已經落下。一點余暉投在海面上,幽深暗藍的海水泛著點金紅光彩。反襯的大海更加灰暗,深不可見。
唐慕辰走到船板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一身青衫的少女斜斜靠著欄杆,動作輕緩的梳著漆黑長發,皓腕如雪,纖指若素,在如墨發絲的襯托下猶如一朵半開的雪蓮花,散發著瑩潤雪光。發絲隨風飛揚拂動青衫,映著黑藍海色,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孤清寂寥。
莫清塵可沒想到自己給了旁人這樣的感受,今日在海中一番練習,柔水隨行術雖沒有突破,卻精進了不少,她知道自己選對了路,只要堅持下去假以時日,柔水隨形術定然會突破到第三層。
有了這認知,此時的她心情甚悅,頗為放松的看著夜幕降臨後的海景,察覺身後有異,這才回過頭來淡淡笑了:“大哥怎麽出來了?”
邊說著,邊迅速拿出一根淡青色絲帶把長發攏在耳後系起來。
唐慕辰笑的燦爛無比,陡然令這暗沉海水都明亮起來:“閑得無聊出來透透風,倒是妹子你,大哥可是好久沒看你出來了。”
莫清塵也不瞞他:“多日在房中修煉無功,這才來海中一試。”
唐慕辰臉皮偶爾有那麽一點厚,其實是個識趣的人,並沒就這個話題多說下去,反而長歎一聲。
莫清塵被他歎的莫名其妙,抬眼望去:“大哥似乎有心事?”
唐慕辰笑容中就帶了點狡黠:“沒啥心事,我就是在想啊,落陽道友真是好福氣,讓妹子這麽牽腸掛肚的。”
莫清塵黑線,他哪隻眼睛看出自己牽腸掛肚了。
呃,雖然落陽師兄下落何處自己是很牽掛,可也絕不至於形於色而讓旁人看出吧。
“哎,也不知落陽道友會不會還困在樹洞迷宮之中啊。”唐慕辰聲音又響起來。
莫清塵抿抿唇,這家夥怎麽這麽聒噪:“大哥放心,連我們都出來了,我師兄自然不成問題的。”
連跟著你這樣霉神的我都平安無事,落陽師兄還能再慘到哪裡去,莫清塵暗暗翻了個白眼,腹誹著。
唐慕辰顯然聽出了莫清塵的話中之意,當下一堵,隨後笑嘻嘻的道:“這倒是,所以妹子,你就別擔心了,早點回去睡吧,啊。”
說完拍拍莫清塵肩膀,轉身離去。
莫清塵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回過氣來。
他這是抽的什麽風,別說和落陽只是師兄妹關系。就算是道侶一時失散。也不至於擔心到夜不能寐的地步吧,那樣又和凡世的小兒女有和區別。
她是有很多牽掛,不只是對落陽,還有師父、段清歌、羅蝶君、九姐她們,甚至良辰美景。
只是再如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擔心無濟於事,自己能做的是讓自己過的更好,相信他們亦如是。
只要活著,活的久。還怕沒有相見之日麽?
莫清塵搖搖頭,抬腳走入自己的房間。
只是她卻不是立馬休息,而是盤起而坐,修煉起來。
到了結丹期,修為的增長變得緩慢,她運行一遍大周天,丹田之中增加的靈力少的可憐。也不知道何日才能更進一步了。
只是積少成多,日日苦修毫不懈怠,總有那麽一日的。
時間就在莫清塵白日練習柔水隨形術,夜間修煉功法中緩緩流淌著。
五個多月後,在海水中翻騰遊縱的莫清塵柔水隨形術終於突破到第三層。
她隻覺一股暖流緩緩淌過全身,說不出的通泰舒適,隱隱能聽到骨骼的劈啪作響聲,等那劈劈啪啪的聲音安靜下來,暖流緩緩退去。她就知道成了。
只是輕輕擺動身體,就能感覺到身體的柔韌度更上了一層,腳尖輕點,擺出一個常人難以做出的角度,整個人猶如一隻飛鳥,躍上了船板。
啪啪的擊掌聲傳來,莫清塵抬眼望去,發覺程如淵和沈從文二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船板之上。
“程道友。”莫清塵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至於沈從文。她卻沒有給一個眼神。
她又不是犯賤。明知人家不待見自己還上趕著打招呼,再說。咱還不待見他呢!
見莫清塵只和程如淵打了招呼,就旁若無人的走過,沈從文臉色一黑。
程如淵苦笑,這二人莫非是天生八字相衝,怎麽一見面氣氛就這麽暗潮湧動,這可不利於進入秘境,不說通力合作什麽的,若是被其他隊伍看出不合鑽了空子,那才是麻煩。
想到這裡立即出聲喚道:“唐姑娘請留步。”
莫清塵停下來轉過身:“程道友有事?”
程如淵一笑,明該是平易近人,卻掩不住天生的自矜貴氣:“唐姑娘是在練習身法吧,程某和表弟有幸見到,唐姑娘似乎進階了。”
“程道友誇讚了。”莫清塵淡淡道。
程如淵衣袖一揮,面前出現玉案玉椅,上面擺著一套紫砂茶具:“唐姑娘今日進階,對程某所謀之事算是一喜,就請賞光,讓我兄弟二人請唐姑娘喝茶如何?”
沈從文嘴角一撇,想請喝茶就請唄,扯上自己做什麽,雖這麽想卻沒出聲反對,再如何他不能拂了表哥面子。
喝不喝茶本來不算什麽事,可瞥見沈從文黑臉的樣子,莫清塵沒來由的覺得胸中一暢,一屁股坐下來道:“如此,就多謝程道友了。”
程如淵一笑,伸出修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