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莫清塵和羅玉成相鄰而坐，目光漫無目的的打量著平靜無波的湖面。

　“那日——”沉默了一會兒，二人同時望向對方說道，又一起停了下來。

　“你有話要問我?”羅玉成挑挑眉。

　莫清塵目光落到湖面上，平靜的道:“也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可想到什麽法子把那條土泥鰍解決掉。”

　其實她想問的是自那日從拂風真君洞府出去後至今，他怎麽忽然沉默起來，可又覺得交淺言深就岔開了話題。

　羅玉成聞言笑了笑，忽然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一枚玉簡道:“喏，物歸原主。”

　莫清塵伸手接過，問道:“拂風真君都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麽?”羅玉成似笑非笑的望向莫清塵。

　看著羅玉成含笑的目光，莫清塵嘴角抽了抽:“你詐我?”

　老天，這人真是一個妖孽，是不是只要他想，這世間的事就沒有瞞得過他的?莫清塵頓時生出一種遠遠逃離的衝動。

　羅玉成呵呵笑起來:“說實話，這是我最不確定的一次。”

　“為什麽?”莫清塵下意識的問道。

　羅玉成沒有做聲，目光在莫清塵面上一掃。

　“羅玉成！”莫清塵咬牙喊道，她也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的他眼中之意。

　惱怒間忽見對方又扔來一枚翠色玉簡，含笑的聲音淡淡傳來:“差點忘了這個。”

　莫清塵看著記載著雙修之法的翠色玉簡，臉色頓時緋紅，如燙手山芋般丟了回去:“羅道友，這玉簡就當我提前送給你和未婚妻的賀禮了，想來你大婚之日，我恐怕也去不成的。”

　羅玉成的臉色卻忽然冷了下來，默默把翠色玉簡塞回懷中，目光望向湖面:“莫道友，我們恐怕要在谷中呆上幾年。還是想想今後的打算吧。”

　莫清塵也犯起愁來。

　前日他們二人一同下了水，果然找到了那株飛仙草，幸運的是上面然生了三顆飛仙果，只可惜果子還沒熟透。看模樣還要數年功夫。

　莫清塵雖有仙葫在手能夠催熟靈果，可有羅玉成在卻是萬萬不敢有這個打算的，情願等上幾年再說。

　更令二人無奈的是，守護飛仙草的土泥鰍極為滑溜，他們二人來到飛仙草附近然面都沒露，直到第二次下水有意裝作摘取飛仙果時，才有一隻龐然巨獸竄出。怒氣衝衝的向他們衝來，等他們後退一段距離，然也不追趕，又不知從哪兒鑽了回去，了無蹤跡。

　“那隻土泥鰍，不早日除掉終是隱患，萬一飛仙果成熟之時它和我們拚命，耽誤了摘取飛仙果我們就真要困死在這裡了。”莫清塵歎道。

　羅玉成點點頭:“莫道友。你既然熟悉靈草靈藥習性，能不能估測出飛仙果具體的成熟時間?”

　莫清塵丟過一個白眼:“羅道友，你太抬舉我了。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個煉丹師見過飛仙草吧。不過拂風真君說，飛仙果成熟在即，少則三年，多則五載就能夠摘取了。”

　說到這裡暗暗發愁，要真的是在這裡等上五年，自己可就四十一歲了，而和夾心海王家族長的八年之約就在自己四十二歲之時，這時間上未免太過倉促了。

　羅玉成卻不知道莫清塵心中所想，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道:“我們不如就在這湖邊建上兩棟房子吧，三五年時間若是閉關修煉雖不算長。可我們如今的狀況卻是難熬，總不能一直風餐露宿吧。”

　莫清塵上下打量羅玉成一眼，笑道:“羅道友，這絕靈谷沒有靈氣滋養，草木稀少，我們若是建房子恐怕要用石頭。你能搬得動?總不會到最後——變成我一個人建吧?”

　羅玉成臉色一黑，狠狠瞪了莫清塵一眼邁步向前走去。

　見羅玉成在一處停下開始搬石塊，莫清塵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上前去一起搬運起來。

　一晃十余天過去，望著連個雛形都沒的石頭堆，二人相視苦笑，照這個速度，想建起兩棟房子恐怕要用上小半年時間了。

　不能施展法術的修士，還真不如幾個普通泥瓦匠。

　正在這時，聖子帶著一群僅用一塊獸皮遮體的壯漢走了過來。

　見一群人大步走來地面晃動塵土飛揚的景象，莫清塵暗暗傳音道:“他們來幹嘛?”

　“誰知道，沒準是幫我們建房子的也說不定。”羅玉成懶洋洋回道，忙活了半天，他可是半點力氣都沒了。

　誰知還真被羅玉成猜中了，那群人到了近前，中間的聖子就出聲道:“需要幫忙麽?”

　莫清塵掃了人群一眼，只見這群人平均身高足有七尺開外，個個膀大腰圓身形粗壯，唯有被簇擁在中間的聖子身量適中、眉清目秀，和谷外的尋常少年無異。

　可偏偏他身後的壯漢無不神態恭敬，舉止乖順，倒也是稀奇了。

　“聖子願意幫忙，我們二人感激不盡。”羅玉成淡淡笑著，順勢說道。

　聖子聽了神情一喜，轉過頭道:“你們快過來，按兩位聖人的吩咐做。”

　聖人?莫清塵二人面面相覷。

　這時那群壯漢都圍了上來，稀奇的望著二人搭建的房屋雛形。

　“我們從沒做過這個，要怎麽做你們告訴他們就行，放心，他們力氣是有的。”聖子對二人說道。

　既然如此，莫清塵二人也不氣起來，吩咐那群壯漢搬來一塊塊的石頭，在他們的指示下搭建起來。

　這些壯漢智慧似乎不高，幾乎要莫清塵二人說一步他們才會做一步，好在力氣卻是實打實的，搬著石頭健步如飛，又很是聽話，用不了多久，房子然就有些模樣了。

　見羅玉成不厭其煩的教導著那些壯漢如何搭建房屋，莫清塵拍了拍手，在湖邊坐了下來。

　不多時，聖子輕輕走了過來。

　感覺到少年刻意放輕了步子。莫清塵還是回過頭來，望著少年笑道:“聖子，有事麽?”

　少年微微一頓，好一會兒才道:“我可以坐在你旁邊麽?”

　莫清塵一怔。旋即笑道:“好啊，坐這裡吧。”說著拍了拍旁邊的石頭。

　少年面帶喜色的坐了下來，有些局促的望向莫清塵。

　莫清塵也不催促，只是溫和笑著望向少年。

　良久，才聽少年道:“你見到聖仙了麽?”

　莫清塵遲疑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少年頓時神情激動起來，聲音微微抬高道:“你真的見到了聖仙?聖仙到底是什麽模樣?”

　“聖仙他……就如天上的神人般。令人見而忘俗。”莫清塵不好用別的詞形容自己的先祖之一，隻得含糊說道。

　少年卻異常滿足的點點頭，眉眼晶亮的道:“我就知道聖仙一定是那樣子的，以前的聖子們也是這麽說的。”說到這裡神色黯淡下來，“可惜我沒見過聖仙，我前面的幾代聖子也沒見過……”

　莫清塵見少年落寞的樣子，忍不住道:“聖子，能不能和我說說你是如何成為聖子的。聖仙又和你們這些聖子有什麽關系呢?”

　少年抬起頭，目光遙望著湖面緩緩說了起來。

　原來當年拂風真君落入絕靈谷中，就發現這裡有原著民。只是那時候的谷中人靈智比現在還要低下，可以說和野人無異。

　剛開始時拂風真君一心想著離開，自然沒有心思與這些原住民打交道，可一晃上百年過去尋不到出路，哪怕他身為元嬰修士也會心生寂寞，漸漸的就和這些原住民來往起來。

　令莫清塵欽佩的是，拂風真君教會他們打獵之法，還教給他們簡單外傷、疾病的治療之法，甚至還從谷中民中挑出靈智高一些的，教他們識字！

　這樣一代一代下來。然在原住民中真的出現了靈智頗高的一脈，可不知為何，這一脈的族人從幼時起就和其他谷中族人不同，生的身材嬌小，等成人後身高力氣更是比不了其他人。

　拂風真君憐惜這一脈民生存不易，兼之他們身形樣貌和自己更為相似。就帶到身邊親自教導起來，這便是最初的聖子由來了。

　莫清塵從眼前少年的講述中得知，拂風真君教授了最早的一代聖子簡單的神識修煉之法，聖子把此法記載在一張獸皮上當做至寶傳了下來，每當一代聖子年老後，就會從族中挑選年幼的孩子，有悟性能夠修煉神識的孩子便會被悉心培養成為新一代聖子。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拂風真君做這些事時或謝是遵從本心順其自然，卻無異於把文明的火種帶到了這絕靈谷中，使他們少了成百上千年的慢慢摸索，從某種角度看，可以說是功德無量了。

　看著少年一臉虔誠的神情，一群壯漢熱火朝天的搬著石頭建房子，臉上是沒有摻雜任何因素的純真笑容，莫清塵忽然心生感慨，他們這些修士終日埋頭苦修，為了利益爭得頭破血流，掌握了在凡人眼中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可有沒有想過用自己掌握的力量去做些什麽?

　見對面的女子忽然神情茫然起來，少年納悶的抓了抓頭，良久才訥訥道:“你從外面來，一定識字吧?”

　莫清塵眼神回復了清明，笑意中多了絲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暖:“嗯。”

　少年眉毛一揚:“那你能教我認字麽?”說到此處臉微微一紅，“有一代的聖子早早過世了，還沒來的及把所學全部交給新一代聖子，可那時候聖仙已經在洞府中好多年不出來，也不許我們再去打擾，所以自那以後，後面的每一代聖子掌握的知識都是不全的。

　“當然可以。“莫清塵笑道。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立馬從懷中掏出一張磨得發舊的獸皮，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指著兩個緊挨的字道:“這兩個念什麽?”

　莫清塵掃過去，輕聲道:“這個啊，念做‘乾坤’，乾坤呢，是八卦中的‘兩爻’，代表天地，亦衍生為陰陽、男女……”

　莫清塵說著伸出手指在地上隨手畫了個八卦圖形，繼續道:“乾為天，坤為地，乾卦通過變化來顯示智慧，坤卦通過簡單來顯示能力。把握變化和簡單，就把握了天地萬物之道……”

　“好複雜，我聽不懂。”少年懊惱的皺皺鼻子。

　莫清塵溫和一笑，耐心的繼續講解起來。

　“外面的人都像你這麽厲害麽?為什麽我們年紀差不多，你卻知道這麽多呢?”講到最後，少年欽佩的望向莫清塵。

　莫清塵笑了:“聖子，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靦腆的低下頭去:“我十四歲了。”

　“可我已經三十六歲了，足足大你兩倍有余呢。”莫清塵道。

　少年眼睛驀地睜大:“啊，你有三十六歲了?可你看起來明明和我差不多大的。”

　原來谷中環境惡劣，谷中民平均笀命不過四十多歲，這還是千年前拂風真君傳授了他們打獵、醫藥本領的功勞，當時他們的平均笀命還不到三十歲！

　“我知道了，你們和聖仙是一樣的，都是長生不老的對不對?”少年眼中閃過光芒。

　莫清塵不忍令少年失望，就簡單的講了講修仙之事，不過沒有深談，畢竟這少年終生呆在谷中，知道的多了反而徒增煩惱。

　饒是如此，莫清塵口中的故事也足以令少年心馳神往了。

　自這日起，少年日日帶著谷中族人前來，羅玉成指揮著一群壯漢搭建房子，莫清塵就教少年識字，不出十日，兩棟房子然搭建好了。

　望著樸實齊整的房屋，莫清塵和羅玉成喜笑顏開。

　少年默默站起來， 招呼一群族人就要離去。

　“聖子。”莫清塵出聲喚道。

　少年回過頭來。

　莫清塵走上前去，拍拍少年的肩膀道:“聖子，以後每日午時你都可以來找我學字的。”

　“當真?”少年眼睛一亮。

　莫清塵含笑點頭。

　少年展顏一笑，帶著一群族人轉身離去，走路都有些輕飄起來。

　“你倒是好心。”羅玉成涼涼譏諷道。

　莫清塵瞥他一眼:“你又何必嘴硬，我怎麽聽見你對那些民說，明日你去他們那裡幫他們搭建石屋呢?”

　羅玉成嘴角一撇:“那是他們太笨，搭了這麽多天房子然還是不知道怎麽搭！”說著頭也不回的走入新建的石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