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青石板台子,立在法場中央,離地起碼有一米多的樣子,從雪兒的方向來看,這青石板好像是整整一塊石頭所砌成,而非許多石塊搭建而成。在斬台之上,刑具依次被搬上來。
有幾列士兵從不遠處快速奔來,控制場中的局勢。
百姓們被逼的手拿菜葉,西紅柿,雞蛋。他們本是極普通的人,來著邢台縣只是為了討生活,可今日卻被這般對待。
尤其是,那斬台之上,劊子手上的大斬刀,在陽光的映照下閃出異常的寒芒,刺得人背骨涼颼颼的。
“快,你站好,那邊去,對,就是那邊,快點,快點,動作都給我快點。”法場邊上穿著紅色披風的將軍,拿著馬鞭,滿臉猙獰。
不少百姓,受不了這樣的境況,軟倒在地上。
隨即,一陣“啪啪啪……”聲,是馬鞭抽在人身上的聲音,惹人心悸。
不少地方傳出哽噎的哭聲,卻又不敢大哭,怕惹來如狼似虎的官兵,到處都籠罩著蕭索悲涼的味道。
老人們顫抖著雙手,捧著爛白菜葉子,老淚縱橫。他們經歷過蠻人入侵的痛苦,那時的大地都被戰火籠罩,無數人逃離家園。
是寒將軍衝鋒在前,帶領家園子弟,趕除蠻子,在他們眼中,寒將軍不是卑躬屈膝,投靠新皇帝的叛徒,他們只是單純的認為,誰為他們的好生活帶來希望,誰就是救世主。
稍微年輕一點的,並沒有這些經歷,他們的臉上帶著極度的憤慨。
“這個叛徒,死了還不讓人安生。”有人怒道。
“殺叛徒。”有人撈起了白菜幫子,向法場上揮著。
“殺走狗,殺掉叛國的寒家人。”有人趁機煽風點火。
大多數,臉上帶著麻木的表情,過於辛苦的生活,已經讓他們對這些強權逆來順受,只要聽話,就沒有危險。
這是他們一貫的認知。
大隊的軍隊,從街道盡頭湧了出來。
“得得得……”
如雷的馬蹄聲,震得人耳膜發疼。百姓轉頭望去,只見一對黑甲騎兵,從街道的盡頭,疾馳而出。
一面巨大的旗幟,迎風招展。
“斬刑。”紅色的大字,醒目而刺人眼球。
這是監斬使裡最多的級別,超豪華的陣容,竟然是皇家禦林軍開路。
所有人睜大眼睛,看著一身紅衣的欽差大人。
如雲的黑色鐵騎,紅衣的大官,向著斬刑台快速的移過去。
一股強烈的肅殺之風,吹入當場,法場前喧鬧的百姓,安靜下來,這種衝天的殺氣,是他們不曾感受過的。
“殺。”
“殺。”
“殺。”
三聲驚天的吼叫聲,從那些黑甲禦林軍的口中喊出。
“咚”
不少膽小的百姓,昏倒在地。
“那就是欽差大人,好威風。”有膽大的小聲嘟囔。
“可不是,不過,皇家禦林軍更加威風。”旁邊的人應道,眼眸不時看向英姿颯颯的黑甲禦林軍。
有更加膽大的,看起來像是武林人士的家夥,說道:“怪不得,昨日那些神秘組織要失敗,就是不知今日會不會也來這麽一出?”說話的人,絲毫沒有自己也身在當中的覺悟。
三樓閣樓上。
雪兒不安的望著遠處,如雲的鐵騎當中,隻覺一片黑雲在快速移動,卻沒有找到父親的身影。
“看開點,命運如此。”凌辰雙手扶著紅木雕欄杆,
溫和的說著。 雪兒沒有答話,她看了一眼凌辰,能從凌晨的目光中,找到淡淡的關懷。她點點頭,對著她一笑,想要表明此時,她的心情其實不算特別壞。
“行了,別勉強自己。”凌辰溫笑著:“比哭還難看。”
天氣晴好,溫暖的陽光灑向這裡,映的黑甲閃出點點寒芒。巨大的旗幟,帶著鮮紅的“斬刑”,被豎在斬刑台的最邊上。
滿面肅容的欽差大人,走上刑台,端正的官步,顯得威風凜凜。
兩隊黑甲禦林軍包圍了整個斬刑台,又分出一部分禦林軍,分別站在法場的外圍,掌控場中的一切。
“你看,那邊。”凌辰忽然指著不遠處一座低矮的房屋。
雪兒本能的側頭看去,一縷寒光從那低矮的房屋射出,看起來好像是利器。這……
她的心思還在父親身上,一下沒反應過來。
凌辰低聲道:“那是禦林軍的暗影,箭法出眾,個個可在騎馬的過程中,百步穿楊。”他又指向那邊的黑甲禦林軍:“那邊是禦林軍的猛虎旅,個個武功高強,且配合默契。”
雪兒看著凌辰眼裡的嚴肅,知道他這是在告誡自己。她低下頭:“放心,師傅,我不會衝動的。”
“威武……”從法場上傳來。
低沉的吼叫聲,讓雪兒的心一震。來了,她終於可以看到爹爹。雙手緊張的扶住欄杆,在一片黑雲當中尋找。
爹爹,你到底在哪裡?
黑壓壓的一片人,奔在前面,雪兒急的到處張望,沒有,那個地方沒有。又往右邊的街角看去,依然沒有,那裡空蕩蕩的,和法場前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到底在哪裡?
雪兒漫無目的的四處尋找。
那裡,在那裡。雪兒張目遠望,在街角的盡頭,出現一列黑色盔甲,身上披著紅色披風的禦林軍,在他們中間,是一個木頭牢籠,裡面如山一樣挺立的身影。
是,爹爹,那就是爹爹。
一直忍住的淚,此時像洶湧的潮水流出來。
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楚爹爹的容貌。她急的就要跑下樓下,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胳膊突然被拉住,雪兒急的轉頭要罵,一看凌辰,他正對著自己緩緩地搖頭。
是的,她救不了爹爹,要是再不小心,甚至會連累了凌辰。雪兒捏著拳頭:“師傅,我……”
“什麽都不用說了。”凌辰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髮:“我都知道,都知道。”
雪兒忍住眼淚,這個時候不能衝動。她鎮定一下情緒,重新來到欄杆旁邊,向下面看去。
刑車走的很慢,根本就像是沒有走一般。
爹爹立身在囚車中,身影依然如山一般堅定。
白菜幫子從旁邊飛了出來,砸在爹爹的身上。
“噗。”一枚豔紅的西紅柿,臨空而起,打在爹爹的臉上。
隨即,越來越多的白菜幫子,西紅柿,包括臭雞蛋,都向爹爹怎去。
……
“砸死這個賣國賊。”人群中有人怒喊。
“砸死他,砸死他……”有人隨聲附和。
“這個人就是個沒骨氣的奴才,大家弄臭他,讓閻王爺都不收他。”惡毒的話語此起彼伏。
大多數人的臉上,露出極度的憤慨之情,只有少數老人含著熱淚,在刺刀的威脅下,扔出手中的穢物。
人就是這樣,當一個人在這裡,可能並不覺得會憤怒,甚至還會產生同情之心。但若是,有人一句一句呼喊,再加上情緒上稍微一點刺激,就會產生極大的憤慨之情。
這或許就是人的從眾心理。
只要大多數人,甚至就是周圍幾個人認為這個事情是這樣的時候,往往人就會對自己暗示,這件事本來就是這樣。
其實,許多人並不相信寒將軍會勾結蠻國。
不說,寒將軍的人品,單說,那蠻國在寒將軍的手上,不知死了多少人,恐怕南蠻國主對寒將軍咬牙切齒還差不多。
他們的憤怒不是源於那詔書上的罪狀,而是源於今日被脅迫而來。
更有人,在昨夜的血洗之日,家人受了無故的牽連。
這些帳,他們不敢跟皇帝討,只能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寒將軍身上。
“砸死他,砸死他……”
人群中的怒喝聲,越來越大。
無數的雞蛋,白菜,西紅柿砸上來。
一邊的,披著紅鬥篷的黑甲禦林軍,也受了池魚之災,他們並沒有發火,也沒有離開,盡職的在囚車周圍護衛。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一個老婦人哭倒在地,她的兒子無辜死於昨夜的屠殺清洗。
“殺……殺……”
人群中一片嘈雜,許多平靜的百姓,都被帶動起來,一時間,怨氣殺氣四溢。
怎麽會這樣?
雪兒抓住欄杆,看著被人呵罵的爹爹。
她的爹爹本是這世間最為出色的英雄。
她的爹爹百戰百勝。
她的爹爹阻了南下邊關的南蠻人,數次侵略。
她的爹爹,為了百姓,為了這片家園,常年在外。
……
為什麽會這樣?
爹爹有什麽錯,黃埔飛龍是為了他的皇位著想,那麽,眼前的人們又是為了什麽。
沒有爹爹,他們早都身處戰火之中。
沒有爹爹,他們許多人早已死於非命,這華朝被蠻人侵佔,也非不可能。
是爹爹,一手挽救了千瘡百孔的大好山河。
是爹爹,守著國門。
可是為什麽?
爹爹到頭來,得到的,卻是這般的下場。
那些憤怒的人們,你們到底有沒有心肝。
雪兒抓著欄杆,怒火四溢,她真的為爹爹不值得,這些麻木的人,他們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牙齒狠狠地咬著唇,雙眼泛著熱氣,想必紅的似入魔一般。
“雪兒,他們只是一群苦命人。”凌辰的聲音傳來。
雪兒雙目赤紅看著底下的人群:“他們可憐,那麽我的爹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