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沛英宣過旨意,正好邢炙也已經趕了過來,問起蘇慎慈,邢炙簡單把情況說了。
天大亮後戚繚繚先帶著蘇慎慈回了大營。
燕棠需要在阿拉坦呆上兩三天,起碼得等事情料理妥當才能帶著藍鍾亭和蘇沛英他們回去。
他不在的時候是護國公陳國公及靖寧侯他們這些人主事,她們回來之前,阿拉坦那邊也已經來人傳過話了,看到蘇慎慈後也問候了幾句。
剛進屋沒片刻戚子卿也過來了。
邢小薇照例喊了聲“三哥”。
他破天荒地居然跟她搭起話來:“嗯,小薇也在。”..
邢小薇受寵若驚:“三哥你在叫我的名字嗎?!”
戚子卿咳嗽著,轉頭問候起蘇慎慈來。
由於不過是出於禮節性的探視,也沒久坐。
燕湳等他走了,隨即就敏銳地往邢小薇身來八卦的目光:“我覺得戚三哥對你好像有些不同了。”
“不同個屁!”邢小薇道,“沒看到他就甩個後腦杓給我?”
戚繚繚聽說同來的還有藍將軍的女兒,也順嘴問了幾句。
雖說藍家與戚家之前也有往來,但她對藍明仙是真不熟。
但因為蘇慎慈說起一路上的軼事,對她讚不絕口,便也有了期待之心。
然而她也將與藍鍾亭蘇沛英等一道過來,暫且便不說了。
大營裡也是直到天色大明,且雨勢全歇時才撤去加防的崗哨。
徐坤徹夜未歸,直到天明才回來。
徐夫人在廊下迎他,桌上放好了熱騰騰的早飯,炕頭也放了乾淨衣裳。
唯獨她眼窩下一片青色,怎麽掩都掩不住。
“你該不會是等了我一晚上?”
徐坤近來因為燕棠和戚繚繚總在眼前晃,也開始學著對妻子開些玩笑。
小姑娘們性情活潑,把燕棠也帶得有人氣了不少,看著真是松快,也許正是因為他是個悶性子,徐夫人才也會變得這樣沉靜。
他倒是願意讓她變得活躍些的。
“雨聲嘩嘩地,睡不著。”徐夫人回應道。
徐坤覺得她有些心不在焉。遂道:“最近心事重重,晚上也睡不好,是想起來什麽了嗎?”
在他遇到她之前的事情,她從沒有跟他提過一個字,但是這麽多年裡卻惡夢不斷。
初初他也問過,也曾經想過她能提供些線索去為她尋找家人,後來無數次地看到她被惡夢糾纏的情形,他再也不想去問了。
對於痛苦的回憶,遺忘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他看到過她最最狼狽的樣子,所以哪怕她記起來了也不提,他也不介意。
徐夫人沒有回答,最終她起身給他盛了碗粥,說道:“先吃飯吧,然後去洗個熱水澡。”
徐坤顯然也已經是習慣了,看了她一會兒,端起碗來。
旁人或許覺得她冷淡了些,他卻不這麽認為。
或許她是不怎麽會纏綿,但是她有那樣的過去,他怎麽可能還會去強求她?
在決定跟她在一起之初,他對未來就做好了所有準備。
如果她不喜歡膩歪,那麽他覺得平平淡淡未嘗不好,只要她高興就行。
徐夫人看著丈夫吃飯,青灰的臉色有些黯淡。
三十歲的男人就能做到將軍的並不多,多年戎馬生涯使得當年的憨實少年變得魅梧英挺。
從武的男人通常都有副好身材,不管高矮壯瘦,總歸是充滿了讓人備感安全的力量感。
何況當初背著她回徐家的這個少年還完全稱得上英俊。
“寅郎。”她忽然道。
“我在。”徐坤抬起頭,他的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想跟我說什麽?”
徐夫人望著他,半刻後垂了眼,說道:“沒什麽。就是忽然想到,將來要是我不在了——”
“瞎說!”徐坤阻止她,“你不在,要去哪兒?”
徐夫人望著桌上的湯飯:“不去哪兒。可人總歸會有生老病死的。”
“那還早呢。至少還有半輩子。”徐坤大口吃著飯,“等再過幾十年再說這個話也不遲。”
徐夫人沒有作聲。
徐坤等著她下文,沒有結果,便側首道:“你在想什麽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她微吸了一口氣,說道:“要不,我幫你收個人在身邊吧。你覺得黃鶯怎麽樣?”
徐坤將碗筷一摔,扔在桌上。
屋裡氣氛瞬時變得凝重。
“你是嫌棄我,還是想氣死我?”
徐坤臉色陰青,扭頭看著她,眼裡蘊藏的怒意仿佛隨時要泛濫出來。
“你要是不想跟我,直說吧。我知道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不必拐彎抹角地找這些由頭來推開我。”說完他又直視著她的眼睛, 接著道:“從前的事情,你全部都記得是嗎?是這些年慢慢想起來的,還是本來就全都記得?”
徐夫人屏息望著他,眼神空洞而蒼白。
“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徐坤道,“我們在一起十幾年,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真正的依靠。
“你做惡夢的時候強行克制著一個字都不透露,醒來時看到我像看到陌生人。
“若水,這些年我是不是都白費了工夫,從來沒有讓你對我產生出哪怕一些些出於本能的信任?”
徐夫人雙唇微顫,原本發青的臉色此刻看起來越發有些慘白。
“若水,是你的真名字嗎?”徐坤眼眶開始泛紅,但他語速仍然保持著平緩。“是不是就連我們的孩子,就連你幫我生下陽哥兒,也只是出於你想報答我?以你自以為是的這種方式?”
徐夫人空洞的眼神逐漸對焦到他臉上。
徐坤喉結滾動,扶著膝蓋起身。
走到門檻下他頓了頓,最終還是走出了門去。
“哎,徐將軍不是剛回來麽?這又是去哪兒?”
邢小薇挎著籃子走到院門口,就正見著徐坤大步出門來。
徐坤努力也想要調整情緒打個招呼,無奈實在做不到,停步默了默,也就走了。
邢小薇愕然望著他離去,接而又轉身進門來。
看到桌上被散亂的碗盤,再看看紅著眼眶臉色青白呆坐著的徐夫人,她又是一怔:“這是怎麽了?徐將軍她對夫人做什麽了?大清早的他把夫人給氣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