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忖度著陳炎楓的意思,和掌櫃笑道:“我們兄妹幾個就是隨便買輛車用用,等了到家……”周睿一臉嫌棄的掃了眼大車和騾馬,“再怎麽也不合用,倒犯不著太好。”
“這位爺說的極是。”掌櫃先奉承一句,“小的因為家裡有點事兒,生意沒法做了,這院子裡的牛馬騾子,還有車,都是半賣半送。這幾頭大青走騾,您隨便挑,六十兩銀子一頭,我再送您輛車,那幾輛車,您也隨便挑。”
周睿愕然,陳炎楓也驚訝的高挑著眉頭,只有李岩一臉淡定,她不領行情,這六十兩銀子一頭外送車是什麽價兒,根本不懂。
“家裡出什麽事了?要便宜成這樣甩賣?”陳炎楓忍不住問道。
掌櫃一張臉苦的能擰出一碗黃連汁,“也沒什麽事,年紀大了,想換個地方,兩位爺,這兩匹馬雖說牙口輕點,可你看看這身架,這毛色,原本是給揚州的貴人們用的,兩位爺要是要,兩百兩銀子,兩匹馬!我再送輛車給你們,要不兩輛車也行。”
“你在世子爺手下領過生意?”周睿突然問了句。
掌櫃臉色變了,瞪著周睿,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我們是從宜春過來的,在宜春的時候,見過幾家象你這樣,著急甩貨盤鋪子要搬走的商號。”周睿急忙解釋道。
掌櫃明顯松了口氣,苦笑連連,“這位爺過獎了,小的這樣的,和世子爺差了不知道幾百層,哪有在世子爺手下領生意的臉面?小的也就是在韓府尊治下這幾年,出了幾回頭,領過幾回往揚州送騾馬的差使,韓府尊……”
掌櫃的長歎一聲,喉嚨裡有點哽,“犯了事兒,說是能殺頭的罪,小的膽子小,實在……唉,這生意做的好好兒的,可也不能為了錢不要命,趕緊把這些貨賣一賣,欽差來前,走了算了。要不然,萬一……這腦袋掉了,可再長不回去了。”
“你很識實務。”陳炎楓瞟了眼周睿,“就這兩匹馬騾吧,車子你去挑。”陳炎楓回頭和李岩說話,李岩答應一聲,和玉樹一起去挑大車。
“兩位爺不如買這兩匹馬,您看這兩匹馬,多精神,一起牽走,您給一百七十兩銀子就行……”掌櫃極力推銷他那兩匹確實相當不錯的馬。
“馬太招搖了。”陳炎楓打量著自己挑中的兩匹走騾,答了句,掌櫃的臉色一僵,隨即連聲歎氣,“這位爺……唉,可不是,這亂世,唉。一百二十兩,多謝兩位爺,就這幾頭大青走騾,尋常一點的都不敢用,怕招了賊眼,唉,這世道。”
李岩挑好車,掌櫃的叫了兩個夥計過來,拎了幾桶水,裡裡外外衝刷了幾遍,套上騾子出來,又找了家布莊換了簾子,買了鋪墊褥子等,收拾妥當,幾個人連飯都沒好好吃,就趕著車出了柳亭鎮,沿著官道北上。
兩匹走騾,陳炎楓騎了一匹,另一匹套在車上,周睿趕車,李岩裹的厚厚的,抱著剛買的大銅手爐,坐在周睿旁邊,曬著太陽,和周睿、陳炎楓說著話,玉樹在車廂裡忙著收拾來收拾去。
“你為什麽問那個掌櫃在世子手下領不領生意的?”這個問題,從聽到周睿那一句問話時,李岩就想問問了。
“他說那兩匹馬是給揚州的貴人準備的,現在用不上了,揚州的貴人,只有世子和四爺離開揚州去京城了,這是一,二是這柳亭鎮隸屬彭澤,彭澤的韓府尊出自世子門下,世子北上……唉。”周睿低低歎了口氣。
“這個掌櫃倒是明智得很。
”李岩想著宜春那間院子裡的情形,乾巴巴的岔開了話題。 “嗯。大哥早就勸過阿爹。”周睿聲音低沉,“說時局混亂,隻宜安份守已,阿爹聽不進去,總想著再進一步,總是說,要是祖父活著,周家封個王位都不過份。”
陳炎楓一聲嗤笑。李岩沒理他,周睿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不說話了。
“你家的事,我聽陳炎楓說過,功高震主啊,功勞太大的,多數活不了。”李岩接著剛才的話,周睿嗯了一聲,“大哥也說過,祖父和大伯他們的死……死在戰場上,總強過以後犯了什麽事被滿族誅殺,阿爹很固執, 陳公子遞信到家裡時,我也在,阿爹說沒事,大哥頭都磕出血了。”
“你大哥可惜了。”陳炎楓接了一句,“以後,你有什麽打算?報仇?”
“仇人是誰?”周睿看著陳炎楓問道,陳炎楓雙手一攤,“你覺得是誰就是誰。”
李岩看看陳炎楓,再看看周睿,再看看陳炎楓,“不是說,是朝廷下的詔書,仇人在朝廷?”
“有句話,叫雷霆雨露皆恩澤,聽說過沒有?”陳炎楓呵呵了兩聲。
“總有個原因吧,就是皇帝,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殺人,要是無緣無故就殺了人家全家,那就找他報仇。”李岩倒真是頭一回聽說這句雷霆雨露的話,不過她可不認同。
“阿爹一向自視甚高,常常和人說祖父的事,每年祖父生辰和忌日,除了家裡祭祀,還讓人寫了文章……”
“作死!”陳炎楓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周睿不往下說了,李岩歎了口氣,這確實,有那麽點兒作死的意思。
“不是說你阿爹是太后親自教養大的?聽說太后可英明了,陳炎楓說的。”李岩有點納悶,正常來說,周家這樣的基因,再加上是由連陳炎楓都說英明的孫太后親自教養大的,照理說,不該這麽蠢啊。
周睿沒答李岩的話,陳炎楓失笑,“人要是蠢了,誰教都沒用。再說,孫太后……那可是真正的聰明人。”陳炎楓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立刻岔開話題,“得快一點了,不然今天夜裡就得露宿。”
陳炎楓說著,回手一巴掌拍在騾子屁股上,周睿也急忙抖動韁繩,催騾子小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