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麽想的?”遊慶聲音有些陰沉。
“那個小喜,現在改了名叫玉樹的,是癸部的人。”陰影中的人直截了當的判定,“我已經讓人去查癸部,不過,”陰影中的人頓了頓,“四叔也知道,四大部互不相乾,平時也沒有來往,癸部又是最親近山主的一支,只怕查不出什麽。”
“癸部最親近山主,有這一句就夠了。”遊慶手指無聲的點著桌面,“除了老山主,哪一任山主沒送心腹到癸部習學過?除了習學,還抽調了不少癸部精英替自己訓私兵,這個小喜,不一定是癸部的人。”
“我懂了。”陰影中的人聲音低而乾脆,“那四叔的意思?”
“咱們遊家侍候山主,和這山莊裡其它人不一樣,這話,你父親跟你說過沒有?”遊慶問道,陰影裡的人聲音裡透著敬意,“阿爹說過,不只一次,阿爹說:咱們遊家奉裴氏為主,只是一時,遊家另有其主。”
“嗯,翁翁三歲那年,被老山主接到山上,翁翁說,老山主跟他說的頭一句話就是你阿爹說的這幾句,老山主說:你暫時奉裴氏為主,可你心裡要記牢,你另有其主,要牢記在心,守口如瓶。”
“侄兒一直牢記在心,守口如瓶。”陰影中的人恭敬答道:“四叔,那個翠姑娘?”
“要是沒有小喜……”遊慶的話沒說完,沉默片刻,“再看看,老山主之後,幾任山主個個人中龍鳳,可十七爺,更勝一籌,這幾十年,裴家最大的心事,就是多雲山莊不是完完全全握在裴氏手中,所以……”
“陷阱?十七爺吩咐查邵瑜身後之人,從邵瑜從後山脫身出來,我就讓人盯死了他,一直到現在,一絲馬腳也沒有,裴氏族裡,和淮南王府互通曲款,不是一年兩年了。”陰影中的人反應極快。
“唉。”遊慶歎了口氣,“我也是擔心這個,現在小喜這事……先別輕舉妄動,你抓緊查邵瑜背後之人,不必拘泥於高人,凡人也要查一查,翠姑娘這邊,繼續盯著,悄悄盯著。”
“翠姑娘要是有危險……”陰影中的人答應一聲,隨即又問道:“就怕萬一。”
“不怕。”遊歷淡定的有些冷漠,“若真是……她的本事和福運,沒有萬一。”
陰影中的人嗯了一聲,“四叔放心,那我先回去了,四叔保重。”
…………
桃葉鎮張家老店。
這巨富和陳炎楓這樣的小富,果然是天淵之別,張家老店住了裴清,從上到下,乾淨的拿白綿帕子隨便哪裡擦到脫力,也不會髒了帕子。雖然客棧窗戶門四下透風,可架不住炭盤多啊,照樣燒的裡裡外外溫暖如春。吃喝就更不用說了,李岩琢磨著,這樣的享受下一回還不知道在哪裡,這病就好了也得再拖上幾天。
陳炎楓無所謂,周睿也不急,一天幾趟到李岩門口,提水送藥搬東搬西,給玉樹打下手。
李岩一口氣病了十三四天,養的腰都粗了一圈,才下定決心,她得病好啟程了,生命短暫,她想在有生之年,至少弄清楚她到底是誰,或者說玉樹和她家大小姐到底是誰這麽件簡單小事。
裴清背著手站在客棧門裡,仿佛很有興致的看著周睿收拾騾車,來來回回搬行李,陳炎楓晃晃悠悠出來,剛要去牽他那頭皮光水滑的馬騾,手伸到一半停下,抬起來拍著腦門,轉身就往客棧裡奔。
李岩裹著那件已經重新拆洗過的厚棉鬥蓬出來,經過裴清,微微欠身,裴清後退半步,客氣頷首。
陳炎楓很快出來,手裡舉著個大包袱,隔的老遠扔給玉樹,“拿著,給你家大小姐換上這個,這個暖和。”
玉樹抖開,是一件重厚長大的狗皮袍子,裴清看著玉樹手裡的狗皮袍子,再看看李岩,一根眉毛挑起,好一會兒才落下去。
周睿幾步過來,拎起袍子看了看,遞給玉樹,“好東西,實用,白天穿身上,晚上能當被子。”
李岩跟周睿的想法一樣,這麽件狗皮袍子,實在是太實用了。
李岩和玉樹上車,陳炎楓騎上騾子,四人兩騾一車重新上路。裴清站在客棧門裡,看著那輛破舊的桐木大車沿著青石路越走越遠,轉個彎看不到了。
“咱們也啟程吧。”裴清頭也不回的吩咐一聲,抬腳出了客棧。
李岩幾個借裴清的光,好吃好喝休整了這十幾天,個個神情氣爽,陳炎楓買的這件狗皮袍子跟李岩從前那件棉鬥蓬比,暖和的不是一點點,裹著狗皮坐在車廂外,哪怕沒有太陽,沒有手爐,也熱氣烘烘一點不冷。
這幾天李岩吩咐玉樹,玉樹吩咐周睿,差不多添齊她能想到的野外露營要用的東西,周睿心眼活絡,找鎮上的木匠做了幾個架子裝在車廂裡,把紅泥爐水壺等固定在車上,玉樹再燒水就容易太多了。
風和日麗、秋高氣爽,一行人愉快趕路,天還沒落黑,就到了歇腳的驛站,就這樣順順當當走了小半個月,遠遠能看到宛城了。
這是從宜春出來之後,頭一次到了個大城。
李岩裹著狗皮袍子站在車前,眺望著四圈城牆圍著的宛城,也許是因為現在已經是冬天了,眼前的宛城跟宜春和豫章城比,顯的少了許多活力和生機。
離城越來越近,周睿怔忡的看著路兩邊時不時出現的或青煙嫋嫋,或者早就青煙散盡,只剩下灰白的紙灰被風吹的旋轉而起的墳頭。
李岩瞄著周睿的神情,“今天是寒食節?”
“寒食節在四月。”陳炎楓接上了話,“這都十月了。這是給祖先添衣呢。”陳炎楓順著李岩的手指看向又一座墳前嫋嫋的青煙,“十月一添衣開爐……”陳炎楓話說到一半,見李岩的手指又指向怔忡中透著哀傷的周睿,瞄著周睿,歎了口氣,“心到神知,晚上找個地方化些紙錢,在墳前也罷,這裡也好,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