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陪著你,皇帝此次還派了兩隊侍從和婢女作為你公主的儀仗,東昭認識我的人不多,我扮作侍從,如此以便暗中行事。”慕修悠悠道出自己的安排,仿佛在說什麽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而一向不願情緒外露的慕雲漪,眼中卻劃過一絲動容,怎奈轉瞬即逝,令慕修來不及確認那絲情緒是否是自己眼花,因為於自己來說,“在她身邊”早已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自小慕雲漪便習慣了以冷漠與狠厲當做自己的鎧甲,尤其是一個月前得知父親失蹤、弟弟被俘後,更是強迫自己鎮靜,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扮演一個失去父親和弟弟的弱勢者,放眼整個西穹她隻能靠自己去尋找與解救,且她身後還有整個順親王府需支撐。
而慕修這句話也確實讓她心中有了不小的震動和暖意,她才意識到多年來自己早已習慣了慕修在身邊,為他打點好一切,更給予她無言的支持與陪伴。
“嗯,還有一事,需要你去辦。”
“你是說,孟漓的下落?”慕修知道眼下慕雲漪最擔心的便是如何救治昏迷不醒的弟弟。
慕雲漪點點頭,憂心道:“雲鐸昏迷不醒,軍中的大夫皆束手無策,皇帝派來的太醫不過是做做樣子,更不能信,他應是中了什麽奇毒,看來唯孟漓有法子了。隻是我派人去孟漓的浮世齋尋過他,他果然不在,婢女們說她們主子已經出門雲遊數月有余,不知現在何方。”
“我來之前已經派人暗中打聽,剛得到消息,半月前他曾出現於東昭國境內市井街巷。”
“如此甚好,他若真在那裡,看來這東昭實在是值得一去了。”
慕雲漪帶著皇帝親自指派來隨她入東昭的隨行侍從和婢女的次日一早便啟程向東,而她帶來的士兵則被下令立即回朝。對此慕雲漪並無意外,皇帝要她去安安分分的當一個質子,怎可能讓她放自己人在身邊,何況還是身手了得的親王府兵。不過此舉也正應了慕雲漪的心思,隻有自己十分恭順,西穹和東昭兩邊才都可以稍微放下戒備,自己也更好的行事。
此次折返東昭不似之前解救了慕雲鐸時的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暮雲沫乘著馬車,儀仗浩浩蕩蕩的走了半月多才到了東昭的都城上陵。方至城門外便有使者來引,然而進城後慕雲漪被使者帶去了官驛而並非直接入宮。
“安和公主長途跋涉想必十分疲累,吾皇體恤,說您不必急著進宮,待歇息幾日再行安排。”使者作揖說道,語氣尚算客氣。
這“歇息幾日”說的十分微妙,如此便是避而不見了,慕雲漪心下了然,說的好聽些,自己是代表西穹邦交議事而來,實際上不過就是來求和的,對方端端架子是再正常不過了,何況西穹與東昭百年積怨,又值大戰初停,慕雲漪並未曾抱希望可以順利覲見。
與使者客套了一番,又囑托其帶話謝恩,慕雲漪便在驛館中安然住下,東昭皇帝不提,她也不問。左右這驛館周圍肯定都是東昭皇帝派來的人看守,雖說行動不便,卻也保了她和慕雲鐸的安全。她倒是難得的每天都有更多時間照料在弟弟身邊,東昭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來使出現任何問題以被扣上帽子的。
這一住便是數日,直到第七日傍晚,東昭宮裡才來人傳旨,傳西穹安和公主次日一早覲見。
這天清晨,東昭的宮人們一早便在驛館外面侯著,除了慕雲漪,其余西穹的侍從婢女是不可一同進宮的,她暗暗看了一眼人群中站著的慕修示意他安心,
便跟隨東昭的宮人進了宮。 來到宮門前,慕雲漪便下了馬車,跟隨著指引公公走入這座陌生的皇宮。東昭皇宮的建築風格與西穹大有不同,西穹的宮殿氣勢磅礴,布局嚴謹,屋簷高聳,加之宮中慣用濃厚穩重的漆彩,宮殿多有高台與極粗的雕紋壁柱來顯示天家高貴,讓人心生敬畏。而東昭皇宮似乎更在細節方面下功夫,顏色方面多用明麗的明黃赤金,宮宇的屋簷平緩,四翼舒展,並多有不同的雕刻與彩繪點綴,恢弘壯麗卻不失活力。約麽半柱香的時間, 她來到了東昭皇帝上朝的宣明殿前,宮人進去通報,她略整理了儀容便聽得裡面傳聲:“宣西穹安和公主覲見!”
之前幾日自己吃了閉門羹根本算不得什麽,慕雲漪知道,從自己踏進宣明殿這一刻開始,暴風雷雨才是真正地開始了。她雙手相疊於腹前,半掩在袖內,正身昂首地邁進了大殿。她的目光收於自己面前的一丈內的地磚上,一步一穩的向前走著,雖說長大後慕雲漪多在軍營歷練,但自出生就被養在皇太后身邊,她的宮規禮儀和皇家風范自是不會存在半點差錯,盡管如今西穹的天下在慕凌手中,但在他國,自己流淌著西穹的血液,這體統和尊嚴絕不可失了半分。
迎著滿殿文武朝臣各異的目光,不作任何反應,這些目光有輕蔑、有嘲諷、有仇恨,但更多的是探究,慕雲漪此時身穿一襲象牙白祥雲紋長袍,外披淺金色曳地薄紗,是西穹規製的宮裝,素淨卻不失莊重,烏黑水滑的長發挽成隨雲髻,發間除一支鏤空點翠鳳紋釵,再無其他點綴,慕雲漪素來不喜繁瑣的宮製女妝,但她皇家的氣質卻是渾然天成,加之面容姣好又立體,眉宇眼神雖有些清冷倒更顯得氣韻脫俗不凡。
直到她走到前排停下,敏銳的感受到左側武將一列中,有一束不同於旁人的目光定定的盯著自己,仿佛也在等待自己給那人些許回應。
慕雲漪仿佛不曾察覺,抬首欠身,雙手合攏於胸前,朝那鎏金盤龍寶座上的東昭皇帝東陵巽說道:“西穹國安和公主慕雲漪拜見東昭皇上,願皇上聖體安康,東昭國運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