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慕雲漪喚出這一聲“無庸先生”,蘇婥雙眼頓時亮了起來,盡管從未見過這老先生,可四海第一神醫的名號,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單看眾人對無庸之徒孟漓的推崇便可知,無庸在世人心中根本是神明一樣的存在。
而同在屋內的宋太醫亦看著無庸愣神,若換了旁人說蘇彥尚還有救,他必然是萬般不屑,覺得其不知所謂,可此話出自無庸之口便大有不同了。要知道身為太醫院院判,他本是高傲的,這一輩子大約唯獨對這傳說中的無庸先生崇敬有加,只是神醫實在是太過神秘,宋太醫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還能見到無庸的真面目。
“我們且先下去吧,莫擾了神醫。”蘇婥給無庸讓出位置,走出內室後與婢女們一同攙扶著薑氏,對宋太醫道:“宋院判,煩勞您來瞧瞧我母親。”
宋太醫應著,和蘇婥等人一起走出屋外,去了偏廂。
慕雲漪也跟著出了門,站在門台上看著被自己關上的房門出神,裡面異常安靜,不知究竟如何。
轉眼已近黃昏,此時余崖進去醫治已有一個多時辰,房門終於被推開。
“先生!”慕雲漪一步跨進門去,蘇婥聽聞這邊的動靜也衝了出來。
無庸拿著帕子擦拭著額角的汗水,想來是廢了不少心力。
“哥哥如何?”蘇婥看著神醫面上無法辨別的神情更是急切萬分。
“老夫能做的都做了,成不成且看今晚了。”
慕雲漪和蘇婥守在蘇彥跟前,晚間醒過來的薑氏亦強撐著來到正屋,蘇婥見母親醒來,起身上去扶她坐在一旁案炕的軟墊上。
三人就這樣靜默的坐著、守著,除了蘇婥修剪燭火燈芯時劈啪輕響,再無其他動靜。
直到五更天,方有些睡意的慕雲漪隻覺朦朧間似有人輕碰她的手指,下一刻她腦中如雷電閃過,立即清醒過來,然後看著蘇彥那仍舊虛弱疲憊的臉正微笑的看著他。
“蘇彥,你醒了......”
伴隨著慕雲漪的呼喚,蘇婥和薑氏的驚呼也一齊撲了過來。
“彥兒!”
“哥哥!”
如無庸所說,熬過了那一夜,蘇彥便真真活過來了。
那九轉萬毒膏毒性極其霸道強勁,三十六種劇毒混在一起,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的住,蘇彥本來就已毒侵入髓,命懸一線,再被這萬毒膏的毒性侵蝕,體內兩種毒還未來得及相互克制他已無法承受。
幸好無庸來的及時,設法吊住他的命,接下來便是因為他自己強大的求生意念,苦熬著挺了下來,於是這命便保住了。
無庸確定蘇彥不再有性命之憂,只是徹底恢復如從前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今後習武行軍都要十分小心,畢竟穿透胸口的傷實在難以負荷超強度行動。
清早宋太醫也趕了過來,見證了蘇彥這一奇跡之後,對著無庸深深地鞠了一躬。
無庸與宋太醫聊了幾句,見一旁的慕雲漪似是有話要說,便會意地朝她遞了個眼色,兩人走一同走去,在長廊拐角停下。
“先生,此番真的多虧您了,連夜趕來實在辛苦。”慕雲漪頷首道謝。
“丫頭這是哪的話,雖是受人所托,但既是你的事,老夫自是要竭盡全力,義無反顧。”大約是慕雲漪面色倦怠,無庸這次倒是難得的沒有說笑。
事實上當無庸出現的那一刻,慕雲漪便知他絕不會是自己得知了東昭這裡的消息趕來的,只是蘇彥命懸一線,她便沒有當下便問出口,此時蘇彥獲救了,她自是要問個清楚。
“是孟漓托您前來的?”
慕雲漪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孟漓,畢竟孟漓已經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雖然有事在身未能趕來,但連夜叫落霜送了藥來。
無庸卻是否定,“非也非也,老夫可是有數月沒見那孽徒了。”
“不是孟漓嗎……敢問先生,是受何人之托?”
誰想無庸又恢復了老頑童的常態,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
慕雲漪無奈地看著無庸,心裡暗地琢磨,知道蘇彥病危且自己跟著來到東昭的總共也沒幾人,不是孟漓難道是容月?
忽然,慕雲漪心中出現了一個她遲遲不敢說的名字,難道是……慕修?
於是慕雲漪試探性地問道:“先生,你進來可有醫治什麽特別之人?”
無庸搖了搖頭。
慕雲漪卻仍不死心,追問:“先生,世上果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嗎?”
無庸的目光深不可探,似笑非笑地說:“人死豈能複生?那起死回生之術啊,只是在神話裡。”
三兩句話間,便將當初之事否定了,看樣子,無庸是不知道慕修還活著的事情了,否則實在沒有必要瞞她。
“丫頭怎得突然有此一問?”
“沒,沒什麽,只是蘇彥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我眼瞧著有些感歎罷了。 ”
無庸又笑道:“丫頭且看這蘇將軍,不論老夫如何設法醫救,必是要有口氣在才能救回。”
慕雲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時見蘇婥走來,便未在多問。
這日晚上,看過蘇彥之後,落霜陪著慕雲漪回到客廂。
“主子,熱水都已備好了,奴婢服侍您更衣沐浴吧,今兒個您終於能安心休息了。”
說著,主仆二人來到側廂浴間屏風後,慕雲漪由著落霜褪去自己的外袍裡衣,邁進了木桶
瞬間,浸染了花香的溫暖包括全身,慕雲漪長松了一口氣,隨即甚至直接將頭也深埋入水中。
慕雲漪抱著雙膝,任水中的發絲松散搖曳,這種放縱和失控感近乎讓她著迷。
自從進入無相之墟起直到現在,慕雲漪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徹底放松下來了,眼下雖然還有許多的事情尚未有答案,可至少蘇彥無事了,自己心中的負罪感和內疚消除了不小,這足以讓她獎勵自己放空片刻。
就在這愜意時刻,屏風外忽然傳來落霜的驚呼聲:“誰,誰在窗外?”
“嘩!”
霎時,慕雲漪從木桶的中站起,一手扯過旁邊木架上掛著的裡衣裹住自己,又攏上披風,繞出屏風外去,見落霜正開了窗戶朝外張望。
慕雲漪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心中冷然:呵,看來這輕松愜意於自己來說,到底還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