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結束了。”洗完了澡,沈茶直接癱倒在軟榻上,一臉的生無可戀,“沒想到,那幫外族沒給咱們添亂,自己人卻惹出了這麽多的麻煩。”
“誰說外族沒跟咱們搗亂?跟你打架的那個二虎堂的阿白,難道不是外族?”沈昊林擦著頭髮走過來,看到沈茶這個樣子,噗嗤一聲笑了,“怎麽就累成這個樣子?”
“主要是心累,排兵布陣、打一場大仗都沒有這個累。”沈茶大字型攤開,微微閉上眼睛,“如果紅葉說的是實話,那個阿白就算不得外族,也是大夏人,還是自己人找的麻煩。”她輕輕歎了口氣,“甄家那一家子人,每天都生活在這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裡面,他們不覺得累嗎?光是聽他們講述這個過程,我就已經是身心俱疲了。由此可見,我們這樣的人還是很幸福的,那些天天在後院裡掙扎、尋求生存的女人,還真是夠可憐的。”
“你也好、金苗苗和紅葉也好,還有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那些軍中女將們也好,怎麽能跟那些後宅婦人相提並論?”沈昊林擦幹了頭,又重新拿了一塊新的帕子,把沈茶扶起來,讓她的脖子枕在自己的腿上,動作很輕柔的給她擦頭。“你們都是心懷家國大義的人,每天心裡想著的、念著的都是如何強大自己的國家,不受外族的侵擾。如果沒有你們在前方浴血,那些後宅婦人又怎麽能心安理得的勾心鬥角呢?”沈昊林微微俯下身,把沈茶的頭髮理順,又繼續擦著,“所以,你無法理解她們的生活,她們也沒有辦法理解你的生活,既然理解不了,就不要勉強自己,大家互補干擾就好了。”
“說得倒也是。”擦幹了頭髮,沈茶在沈昊林的腿上翻了個身,“不過,甄大寶這個孩子也是挺可憐的,剛出生就落得一身的病根,注定沒有長大的那天,然後還被家裡的親人利用,當成了復仇的棋子。今天在堂上,我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想什麽?”沈昊林把沈茶重新挪回到軟榻上,自己也挪了過去,讓沈茶把頭枕在自己的胸膛上,說道,“有段時間,你明顯的在神遊,在琢磨什麽?”
“我是在想,什麽樣的父母才是一個負責任的、合格的父母。”沈茶在沈昊林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蹭了兩下,說道,“我們的爹娘就是負責任的父母,薛伯父、薛伯母也是負責任的父母,包括先帝、太后娘娘。他們教會了自己的孩子,什麽是包容、什麽是大愛,什麽是寬大的胸懷。娘一直都知道我對那兩個人的怨氣很大、很重,她一直都在開解我。”
“聰明的人不能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你針對他們,就會變成跟他們一樣的人。”
“沒錯,這是娘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沈茶哼哼了兩聲,“要不是娘的勸解,那倆人早就消失了。”
“大過年的,戾氣不要太重呀!”沈昊林拍拍沈茶的後背,“不過,如果他們的所作所為,威脅到了大夏的安全,我們也不必心慈手軟,這就是大愛。”
“兄長說得對,這是大愛。”沈茶坐起來,伸手去摸放在一邊的茶杯,摸到之後喝了兩口,把茶杯放回去,又重新躺下,整個過程,她都是閉著眼睛的。“很顯然,不管是甄老爺子、甄夫人,還是孟武、甄大小姐,他們都不是合格的父母,他們首先考慮的並不是孩子的感受,而是他們自己的心情。”
“不只是他們,就連身邊的人,老管家、奶娘,一張嘴就離不開什麽大小姐、老東家的,完全沒把孩子當回事,當年的甄行,現在的甄大寶,都是他們用來對抗所謂敵人的工具而已。”
“沒錯,甄行和甄大寶的悲劇來源,其實就在他們這些人的身上。因為孩子不是跟自己喜歡的人生的,所以,理所當然的嫌棄、不在乎,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沒有責任去管教這個孩子。不管這個孩子長成什麽樣的一個性格,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只要這個孩子是活的、自己沒有被外人指責苛待幼子就可以了。但他們沒想到,那種冷漠、漠視的態度,對孩子的傷害是非常大的,會在他們心裡種下一顆仇恨的種子,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仇恨會在孩子的心裡慢慢的生根、發芽,對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種敵對的態度,如果任由他們發展,那真的是非常大的隱患。”沈茶一攤手,“那個甄行永遠也想不到,甄大寶會報復他,也想不到甄大寶會往他的爐子裡扔炮竹吧?現在的這個局面,都不是兩敗俱傷了,牽扯進來的所有的人,都是輸家,沒有一個人在這個局裡是贏家。”
“記得很小的時候,偷聽過爹娘的聊天,好像是他們的一個朋友,家裡出現了跟今天咱們碰到的甄家這樣類似的事情,攪合得全家上下都雞犬不寧的。出事的那對夫妻是爹娘朋友的大哥大嫂,這兩個人是純粹的利益聯姻,成親之前,他們各自都有喜歡的人,就是因為家中長輩的一些利益,勉強的走在了一起。成親之後,這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特別的熱鬧,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沒有一天不吵的。”
“那他們有孩子嗎?”沈茶打了個哈欠,“要是有孩子,孩子可真夠倒霉的。”
“肯定是有孩子的,那孩子生下來就被送到了鄉下的莊子裡,身邊除了奶娘、丫頭、小廝之外,什麽人都沒有,那對父母也不去看,就讓孩子自生自滅。娘當時就跟爹說,就算是利益聯姻,雙方也可以在成親之前,好好的商談一下未來的日子應該怎麽過下去,就算不能達成一致,那可不可以不要孩子?這種你不情、我不願的情況下生出來的小孩子,父母都不負責任,把孩子當作棋子來要挾對方,這對孩子來說,難道不是很可悲嗎?”
“娘說的對,後來呢?那孩子找來了嗎?”
“那孩子是個有骨氣的,既然沒有人來管,自己管自己就好了,大概是六七歲的時候,他就從莊子裡跑出去了,因為莊子裡的那些惡仆也是捧高踩低的,這孩子雖然佔著嫡長子的名分,卻沒有嫡長子應有的尊貴,他們也不願意浪費時間在他的身上。所以就一直就忽視他,時不時的還餓他一兩頓的。這孩子跑了,他們也沒有馬上就發現,好像過了快半個月的時間,才察覺到不對,再找這個孩子,早就沒了影兒了。”
“那孩子去哪兒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能跑到哪裡去?”
“除了他自己就沒有人知道了,等他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了,官位遠遠高於他爹, 而且,無論是從樣貌、體形來看,他都是他爹的翻版。他爹想要認他,他根本不搭理他爹,直接找宋玨請旨,徹底跟那家人斷絕關系了。”
“這個故事有點耳熟。”沈茶揉揉耳朵,“怎麽感覺……兄長,你說的這個孩子是不是征西大將軍魏道青?我記得道青這個名字,還是在分家之後,他自己給自己改的。”
“就是他!”沈昊林輕笑了一聲,“這算是這類型家庭裡面,比較勵志、比較正面的例子了。”
“能做到魏將軍這個地步,是需要多麽強大的心志,像甄大寶這種被後宅婦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孩子,恐怕是做不到的。”沈茶的聲音越來越小,“回頭……嗯,給陛下寫一道……奏折,建議他……考慮……考慮應該如何……嗯……保護……這種家庭出來的……”
沈昊林還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了,等半天等來的就是綿長的呼吸聲,微微低下頭看了一眼,才發現這丫頭早就已經睡熟了。
“今天辛苦了!”沈昊林親親沈茶的額頭,“好好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