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胥莞陪著武丁用過早膳便匆匆趕到青鸞殿,婦好早已在庭院中等候多時。
胥莞走上去,神色有些焦急,“阿嫮,聽吟雀說你想去蘅妃那裡,此話當真?”如今后宮中誰人不知蘅庭如今身懷有孕,若是同道中人自然應該過去賀喜一番,可她們自來水火不相容,這樣貿然前去,胥莞隻覺不妥。
婦好點點頭,胥莞沒有便更深了些,“那蘅庭是什麽性子,萬一……”
“莞姐姐莫要怕,我不過有些事情要與她問一問,進了鹿華台我不會近她一步。”
胥莞仍是不放心,“如何的事情,竟叫你冒這樣的險,你難道忘了,辛美人之事……”後邊的話她自然不願多說,想起那日情景,仍是心有余悸難以平複。
便是怕了那時心境,她才不想婦好自己走近蘅庭身邊。
婦好瞧著四處也算平靜,便與胥莞湊近一些說明了昨夜發生的事。
胥莞聽聞同樣驚異萬分,竟不知還有這樣黃雀在後的事,她方要出口便下意識用手捂住了嘴巴。
“如今莞姐姐願不願幫我?”
胥莞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你想做的事,千難萬險只要對你有益,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觀。”今朝吟雀服侍她穿好衣裳告知她此事的時候,她便與武丁談及此事,武丁並未細問,便應允了。
兩人一同前往鳳棲殿,金碧輝煌的樓闕,陽光輝映仿若庭院中的栩栩明葉都是鍍金的耀眼,他們被星月引進正廳與姒洛請了安,三人便一同進了鹿華台。
鳳棲殿恢弘明亮,各個宮樓之間也有些距離,越過瓊樓花台,姒洛才緩緩道,“后宮中從不乏是非,本宮尚不在意你們與蘅妃之間的恩怨,可如今在我鳳棲殿,本宮只希望你們安分守己,就算不勸慰蘅妃也莫要惹怒了她。”說著,便輕輕歎一口氣,“她如今的日子也並不是好過的。”
姒洛走在她們二人前頭,雖未曾回頭,胥莞與婦好卻知曉這話是說給她們聽的,兩人相視一眼,都不明白姒洛此言何意,如今蘅妃身子嬌貴是整個后宮之中最為榮耀的妃子,姒洛口中一個“不好過”實在叫人費解。
尚且來不及問詢,三人已經進了鹿華台。
越過中廳,寢室伺候的下人撩開珍珠墜吊的珠簾,這珍珠是海域部落朝貢的稀罕物,每逢珍珠收獲的季節,恰是海域部落朝貢的時候,精心挑選出圓潤光澤大小同等的珍珠串成著價值連城的珠簾,武丁將這稀罕物賞給了鳳棲殿,如今姒洛卻將它安在了偏殿,柔光照應著一顆顆明淨純潔的珠子,像極了美人面上的淚滴。
婦好見得蘅庭才明曉方才姒洛所言何意。
蘅庭是冰雪下的女兒,與明色一般生著冰清雪肌,恍若皚皚雪山之巔上高傲的雪蓮花,周身總是凝著冰雪的清高不羈,她雖不及明色千山玉面,卻美目翹盼之間多情嫵媚得很。
可如今尊貴楠木雕花的床榻之上,那面目憔悴神色悲絕的人半點不見了昔日冷傲的影子,仿佛她腹中尚未顯懷的龍子早已將她周身的氣血吸食殆盡,只剩下皮囊苟延殘喘著,婦好皺了皺眉頭,心中不覺竟生出一絲憐憫。
蘅庭轉了眼眸瞧著三人進來,便仿若未曾見得一般不予理會,饒是平日裡囂張跋扈慣了也從未在王后面前這般無禮過,如今這樣竟讓人瞧出了些許萬念俱灰的態度。
因著主人這般,婦好便覺得整個鹿華台也同樣死氣沉沉,全然沒有半點想要迎接新生命的喜悅與歡快,
似是蒙上一層瞧不見的霧靄。 姒洛也並不生氣,明眸瞧了一眼蘅庭便坐在了床榻之上,沉聲問了床榻前伺候的丫頭,“蘅妃近日吃了些什麽?”
丫頭匐跪在地上答道,“回夫人,蘅妃娘娘今日隻喝了三口溫水,並未進食。”
姒洛眉宇微蹙,“安胎藥呢?”
丫頭道,“蘅妃娘娘不肯喝,灑在了地上。”
聞言,婦好這才後覺寢室之中滿是淡淡藥香,這番滋味似是薑妃殿裡更多一些。
姒洛瞧著蘅庭,終於不悅道,“荒唐,大王將你安放在鹿華台,若是龍子出了什麽異樣,本宮如何擔待得起。”
蘅妃終於有所動容,竟偏側的臉面向姒洛,許是多日未曾開口說話,聲音有些嘶啞,她面上異常平靜道,“我要見大王。”
姒洛道,“本宮已經多次命人去槃玖殿請大王,大王不見你就這樣糟蹋自己嗎?”
蘅庭目光沉寂,繼而將頭偏過去,目光呆呆不知望著什麽地方再無言語。
胥莞見狀在婦好耳邊悄聲道,“蘅妃這番, 你還能從她口中問出什麽嗎?”
婦好沉吟半晌,與蘅庭床榻前走了幾步,便被胥莞扯住了衣袖,她回頭與胥莞笑著搖搖頭,胥莞才半信半疑著將手放開,與她一同走近了些。
婦好望著缺水一般靜靜等待凋零的蘅妃道,“若是之前,也是我還能在大王面前說上幾句,雖然大王不願見你,可若是以前的我求大王,你也不必如今日一般用懷有龍子的身體威脅大王前來見你,大王並未前來,可見他以為你的身子並未在他眼中,眼下唯有保重龍子才是你今後唯一的出路。”
蘅庭緩緩側頭看她,目光半帶嘲諷半帶悲愴,皆難掩眼底排山倒海一般的絕望。
“夠了。”姒洛眉宇微凜,“子妃,如今你有何苦這樣打壓她。”
婦好隨即跪在姒洛前頭,“回夫人,妾身並非要打壓蘅妃,不過是瞧著蘅妃身懷有孕卻不自惜,驀然想起辛美人之死害得妾身落入如今田地,不能為蘅妃在大王面前求情,妾身實在冤枉才難忍不禁絮叨一番。”
榻上蘅庭冷哼一番,“是你自作自受,是你殺了辛美人,如今何苦在我前面惺惺作態,竟也想著意圖謀害我腹中的孩兒嗎?”
婦好細細聽著,繼續做戲,“我們本無冤仇,如今你身懷有孕要不是莞姐姐在大王面前求情,我就連殿門都出不得一步,早已失了大王恩寵,不知那些陷害之人見我如此是否得償所願了。”
蘅庭道,“人在做天在看,子妃,你手上留著善妒的血。”
她這話說得言辭極其狠厲,婦好低斂的眉頭不禁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