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也有蓮池，午後，林致之讓人搬了張榻放在池畔水榭裡，拉起薄薄的紗帳，供林嘉若午睡。

　林嘉若剛準備躺下，外頭就傳來了動靜。

　“誰?”她出聲問道。

　不等小滿過去查看，外頭的人自己嚷了起來:“是我！”

　林嘉若隻好起身披上外衣，讓人放了他進來。

　甘明琮興衝衝地闖進來，正要說話，目光在她身上一落，愣住了。

　她身上披著一件粉白色繡著小花的薄薄外衫，衣襟半攏，如墨的青絲軟軟地披散在纖細的肩上，雙眸困倦地耷著，有種柔弱不勝的感覺。

　甘明琮第一次見到她這種模樣，心裡有些異樣，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林嘉若揉了揉眼睛，不耐煩地問道:“有事嗎?我要午睡了！”

　甘明琮這才醒過神來，興奮地說:“別睡了，帶你出去玩兒！”

　“不去！”林嘉若果斷拒絕。

　甘明琮有點受傷，低聲下氣地說道:“今天早上是我不對，沒想到過了那麽多年你還怕那件事……你也太膽小了……”

　“所以你是特地來嘲笑我膽小的嗎?”林嘉若哭笑不得。

　“不是！不是！”甘明琮急忙否認，“我的意思是，我對不住你，我想彌補一下！你就給個機會唄！”

　林嘉若看了一眼外頭的明媚日色，有氣無力地說:“現在是下午啊，你要熱死我嗎?哪兒都不去！”

　甘明琮臉色一僵，好像又欠考慮了……

　林嘉若看他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起了點惻隱之心，打起精神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玩?”

　甘明琮歎了一聲，道:“本來想帶你去城郊捉魚的，你的箭術——捉魚總沒問題吧?”

　林嘉若心中一動，捉魚啊……

　上一回捉魚，好像是在冀州山裡，有點懷念呢！

　“那你等我睡醒吧，傍晚的時候再去！”

　不過，到了傍晚的時候，要和甘明琮一起去捉魚的就不止林嘉若一個人了。

　除了一堆公主衛之外，還有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你怎麽也去?”甘明琮有些不願意，這人去了，少不得又要管東管西。

　林嘉若笑道:“是我叫上大哥哥一起的，大哥哥可以烤魚給我們吃！”

　上回在冀州就沒吃到大哥哥烤得魚，這次可以補上了！

　甘明琮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道:“烤魚我也會啊，我烤得可好吃了！”

　林嘉若看他面色挑剔，有些不高興:“走不走啊?再磨蹭我就跟大哥哥兩個去了！”

　“走走走！”甘明琮嚷了一聲，一邊邁出步子，一邊打量著林致之，嘟嘟囔囔道:“去就去唄！你怎麽穿得跟阿若一樣的衣裳?”

　都是褐色布衣、黑色布鞋，頭戴鬥笠，一大一小兩人站在一塊兒，讓甘明琮有一種被排斥的感覺。

　林嘉若笑眯眯地說:“我的男裝都是跟著大哥哥一起裁的，是不是很好看?”

　甘明琮輕哼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嘀嘀咕咕道:“我的比較好看……”

　騎馬到了郊外，山下溪澗旁，尋了一個附近有樹蔭的地方，把用具鋪張開來，煮水泡茶，燒炭烤魚。

　林致之蹲下身來，為她挽起褲腳，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他盯著看了一會兒，還是放下了褲腳，站起身來，道:“水裡說不定有咬人的魚，還是都穿好吧，等玩夠了，直接換套衣裳回城就行了！”

　甘明琮在一旁聽了，心裡不以為然，正要嘲笑他們太過小心，可看到林嘉若乖巧點頭，轉念一想，大概姑娘家就喜歡被這樣小心對待吧?又學到了！

　林致之沒有和他們一起下水捉魚，只是站在水邊含笑看了一會兒，等他們捉上了幾條魚後，囑咐侍衛們看著，自己親自拿了匕首在水邊刮鱗洗淨，一一串好，拿到樹蔭下烤了起來。

　烤魚的香氣漸漸彌漫之時，水裡的少年少女開始不務正業起來，專挑對方身邊的魚下手，一叉下去，非要看到對方驚叫躲避才滿意得哈哈大笑。

　水珠飛濺，兩人身上、發上都如同墜了珍珠一般，晶瑩剔透，閃閃發亮。

　林致之將魚翻了個面，抬起頭，含笑望著水中嬉戲的少女，心中驀然泛起一絲失落。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大約如是吧……

　正要低頭查看手中的烤魚，那姑娘突然轉過頭來，朝他露出一個明媚如春陽的笑容，一雙眸子彎成了細細的月牙兒。

　“接著！”她大喊一聲，直接把手裡的魚扔了過來。

　林致之抬手接住，笑了。

　這姑娘不知從哪裡撿了一根樹枝，直接串了一條魚給他扔過來，可這魚還沒刮鱗處理過呢！怎麽烤?

　把林嘉若扔過來的魚交給了侍衛處理，又吩咐人看好火堆，自己拿了兩串烤好的魚向水邊走去。

　林嘉若一看到他走來，就朝水邊趟了過來，仰起頭，笑彎彎地看著他，嬌嬌地問道:“是不是烤好了，我要上來了嗎?”

　林致之矮下身子，輕輕撫去她頭頂發上的水珠，把手裡兩串烤魚遞給她，笑道:“你先拿去和明琮分著吃，再玩一會兒，不急！”

　她開心地接過烤魚，又問:“那你呢?”

　他指了指身後:“那裡還有，等你們吃完了，我再拿過來！”

　她拿著烤魚，傾身向他，他怕她水裡站立不穩，忙伸手扶住，她卻一直探到他耳邊，悄悄地說:“大哥哥，你真好！”

　他笑了起來，目送著她趟著水朝甘明琮走去，心底的失落在陽光下煙消雲散。

　甘明琮早就看到林致之拿著烤魚過來了，看他們兄妹好像在說悄悄話，耐著性子抱臂等著，此時看林嘉若朝他走來，便喜滋滋地迎了上去。

　剛要伸手去接她手上的烤魚，那姑娘又縮回了手，目光越過他身側朝遠處望去，面露驚訝，“咦”了一聲，問道:“那是什麽?”

　甘明琮回過頭，眉心一皺。

　林致之也聽到了，轉身回頭，面色微凝。

　這一處淺溪的上遊要寬深許多，林嘉若看到的那東西就是從上遊沿水漂下來的，到了淺灘處，被一堆石頭攔住了，沒有漂到他們面前。

　但這個距離，也足夠他們所有人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