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之將信遞給她後，自己拿了筆準備回上一封信。

　林嘉若捏著他遞過來的信，卻沒有心思看，只是盯著他沙沙走動的筆。

　林致之只寫了幾個字，便停下了筆，抬頭看她，她仍舊盯著他的筆，神色怔忡，嬌嫩細致的眉目之間籠著淡淡的憂愁，手中的信箋被她捏得皺起而不自覺。

　“阿若……”他輕輕喚了她一聲，她恍然回神，抬眸望來，眸光清澈如洗，叫人情不自禁心生憐惜。

　“太常卿的事，你不要多心了;六部九寺的主官和副官一直都是分屬兩派，陛下可能是覺得袁宴已經不屬於關中派系，才點了韋編為太常卿，這是帝王的製衡之道，無可厚非。”

　林嘉若點點頭，輕聲道:“我知道……”

　林致之心中一歎，她怎麽會不懂?從前帝王製衡的是江南與關中，如今製衡的是太子與晉王。

　林嘉若見他面露憂心，笑了笑，安慰道:“大哥哥，我只是在想持塵哥哥進京的事，你繼續忙吧！”

　前梁末帝服食丹藥中毒身亡已經是定案，持塵身上仍舊背著這個案子。

　他的容貌本來就格外出眾，再加上當年服了秘藥改變了發色，至今仍是銀發飄飄，只要一進京，認出他毫不費力。

　持塵的身世林嘉若已經向林時生交代過了，如今要應付的卻是韓文黎一流，最好的應對是將持塵的身世大白於天下，只是不知道持塵自己怎麽想。

　這件事他們之前已經討論過了，林致之知道她想的不是這件，不過她不願說，也只能隨她去了。

　他低下頭，一邊繼續寫回信，一邊溫聲問道:“今年你的及笄禮要延後了，但是生辰還是要過的，阿若想要什麽禮物?”

　那姑娘沒說話，似乎是在思考。

　過了一會兒。

　“大哥哥……”她再次軟軟地喚道。

　“嗯?”林致之加快了下筆的速度，江南有異，這封信十分重要，今天寫完要立即送出去，可身旁的姑娘明顯的有些心情不好，不禁令他心生焦灼，筆下字跡也飛舞了起來，隻想快點寫完。

　突然，視線中出現了一隻纖細瑩白的小手，按住了他的紙，他提筆不及，墨汁沾到了她手上。

　這姑娘向來懂事，今天突然這樣嬌氣任性，倒是格外可愛。

　他笑著放下了筆，捉起她的手，拿了一張帕子輕柔地擦拭著她指尖沾到的墨汁。

　“梁哥哥……”仍舊是嬌嬌軟軟地喚著，卻換了個稱呼。

　“嗯?”他輕聲應著，因著這個稱呼，心口隱隱開始發燙。

　“我想去山上看星星……”

　林嘉若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無意識的，她就是有些煩躁，純粹想任性一下，然而話音未落，便覺手指一緊，他緩緩抬起頭來，眸中星光熠熠。

　他看著她，將她的手指捉到唇邊輕輕一吻，唇角勾起，隻說了一個字:“好……”

　語聲既輕又緩，帶著勾人的溫柔。

　突然想起上次山上看星星的情景，林嘉若瞬間紅了臉，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看星星……”

　他笑了笑，隔著書案探身在她唇上一吻，柔聲道:“我知道，我們現在就去！”

　說著，他便丟下了快寫完的回信，一邊替她披上披風，一邊吩咐人備車，還不忘派人回宮說一聲。

　被他拉著走到門口，林嘉若才後知後覺地回頭看了一眼書案上的信:“那封信——”

　“不急，回來再寫！”他含笑說著，拉著她出了門。

　馬車駛上了玉泉山，然而到不了山頂，也沒有那麽一處平坦的山崖，林嘉若又不願去行宮的觀星台，最後選了一處緩坡。

　涼風習習，芳草清馥。

　林致之解下自己的披風鋪在地上，讓她枕著自己的腿仰面躺下，將她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

　仲春的星夜遠不如初夏來得清透，今天也不是特別晴朗的天氣，入夜後，空中只有稀稀落落幾顆星子，映在她明淨如秋水的眼眸中，一閃一閃的，靈動可人。

　女孩兒的面容漸漸舒緩，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甜美笑意，他看著，心裡也放松了下來，輕輕撫著她的發絲，抬起頭，和她一起望著夜空。

　“梁哥哥……”她嬌嬌軟軟地喚道。

　“嗯?”林致之低頭含笑地看著她。

　她將他的手拉到臉上蹭了蹭，眨了眨眼，有些害羞地小聲問道:“你什麽時候娶我?”

　他笑容一盛，語聲越發溫柔似水:“今年的十一月二十是個好日子……”

　林嘉若又眨了眨眼，小聲問道:“會不會太急了?”

　十一月十二出孝，二十就成親?

　“不急！”他笑著捉了她的手在唇邊輕輕啄吻著，“已經耽擱太久了……”

　林嘉若彎了彎眸子，嬌嬌地說:“梁哥哥，我想在這裡睡一夜！”

　他笑著說了聲“好”，便回頭吩咐道:“回去搬些被褥過來，再使人進宮說一聲，就說公主今夜——”

　話沒說完，便被她拉了下來吻住了。

　正在等候吩咐的薑紹隻好默默地背過身去。

　不等他回吻，林嘉若便放開了，人也坐了起來，摟著他的脖子柔聲道:“我還是回去吧， 以後也不夜宿王府了，日後爹爹知道了……要是想起這些，會覺得你不好的……”

　他揚唇一笑，用力地將她揉進懷裡，在她耳畔低低地說了聲“好”，便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朝馬車走去。

　馬車徐徐回城，還沒進城門，消息已如煙花四散，引起城中燈火明滅。

　入城時，已經將近亥時，街上一片靜寂，只有馬蹄落地與車輪骨碌的聲響，這時突然響起的重物落地聲就顯得格外清晰。

　林嘉若正靠著林致之昏昏欲睡，突然被驚醒，茫然地抬起頭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林致之將她輕按回懷裡，拍了拍，抬頭吩咐道:“去看看！”

　薑紹很快就回來了，低聲稟道:“有人醉倒在禦道上！”

　林致之沒有在意:“拖開！”

　薑紹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又回來稟道:“是韋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