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除服祭禮。

　理論上，需要除服的有五人:林致之、林嘉若、林願之、林嘉薇以及林承之。

　但林嘉薇被流放去了黔中，林願之則在眾人的心照不宣下南巡去了，林承之又剛剛周歲，這一日的祭禮就隻以秦國公主和晉陵郡王為主。

　十一月十三，秦國公主及笄。

　三加三拜畢，少女廣袖深衣，玉釵鳳冠，加之神色端肅，看上去仿佛一瞬間長大成人了。

　因而當林嘉若在讚者的攙扶下，款步挪到父母跟前盈盈下拜時，不但徐窈寧抹起了眼淚，就是林時生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那樣小小的一個女孩兒，怎麽一眨眼就長這麽大了?

　當初聽說她請了夏傾城為有司時，還覺著她心大，可他的女兒一站出來，就好似會發光似的，那樣高挑的身材，那樣優美的身姿，那樣強大的氣場，一點也沒被夏傾城蓋住風頭！

　他的小阿若那麽好，怎麽就被那麽個人面獸心的家夥哄了去呢?

　林時生想著，不由得更傷心了。

　“你就是及笄而已，陛下和魏國夫人就哭成那樣，日後要是出嫁了，那還得了?”甘明華笑嘻嘻地說。

　她這次是受了林嘉若的邀請，特意趕來京城擔任及笄禮的讚者，對上午及笄禮上父母雙雙落淚的一幕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林嘉若抿嘴一笑，正要說話，話到嘴邊，注意力卻被施施而來的某人吸引了。

　被吸引住的，不只是林嘉若一個人。

　晉陵郡王一直是大周少女們最想嫁的郎君，沒有之一。

　即便家中父兄有各種考量，但是少女們需要考量的只有容貌，勉強再加上點性情，論容貌和性情，整個大周，就沒有比晉陵郡王更好的了。

　容顏秀致，舉止清雅，款款一拜時，眉目間柔情氤氳，啊啊啊——

　“阿若阿若！你真是太幸福了！”

　林致之離開後，甘明華拉著她的手，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你居然能天天對著致之表哥，嫉妒！太嫉妒了！”甘明華捧著小臉，一臉陶醉，“太好看了，長得太好看了，他要是那樣看我——”

　“他才不會那樣看你呢！”林嘉若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的癡想，得意地說，“大哥哥隻對我一個人這麽好！”

　現在就嫉妒?以後可有的好嫉妒了！

　甘明華不以為意地嘻嘻一笑，湊到她身邊問道:“致之表哥到底什麽時候成親呢?都年紀這麽大了！”

　“我大哥哪裡年紀大了！”林嘉若反射性地反駁道，但轉念一想，大哥哥比她大九歲……

　嗯，是有點老了……

　“我大哥才比他大一歲，現在孩子都兩歲了！”甘明華自覺把她比了下去，神色得意洋洋。

　林嘉若微微蹙眉。

　上次大哥哥說十一月二十是個好日子……可現在爹爹死活不松口，看來十一月二十不太可能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成親……如果今年成親，最早也要明年冬天才有孩子……

　咦?她和大哥哥的孩子?

　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又松開，鄭重地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又紅了臉，看得甘明華好奇不已:“阿若，你想什麽呢?連脖子都紅了！”

　林嘉若猛然回神，磕磕巴巴道:“沒有啊……沒想什麽——啊對了，你昨天不是說有事要我幫忙嗎?”

　一提這事，甘明華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她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地把林嘉若拉到一邊，從懷裡摸出——

　林嘉若驚訝地眨了眨眼，問道:“你要上奏?”

　甘明華竟然在赴宮宴時帶了一本奏折！

　“不是不是！”甘明華把奏折塞進她手裡，解釋道，“有個人不小心把這本奏折汙損了，嚇得膽子都破了，我看他實在哭得可憐，就答應幫幫他了——你看看這奏折重要嗎?不重要就撕掉吧！毀屍滅跡！”

　林嘉若睨了她一眼，一邊打開奏折，一邊道:“你自己怎麽不撕?”

　“我撕是不要緊，但奏折畢竟是人家手裡拿來的，到時候還是他擔責，你就不一樣了，紫宸殿的奏折還不是隨你撕?”甘明華認真地說。

　“咦?”

　“怎麽了?”甘明華有點緊張，“難道還挺重要的?能糊弄過去嗎?”

　“也不算很重要……”林嘉若隨口安慰了一句，心裡卻十分意外。

　這奏折上的汙損，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似乎是上次她拉了爹爹的手弄上去的，不是別人汙損的啊！誰這麽蠢往自己身上攬?

　雖然汙損了一部分，大致內容還是能看的。

　林嘉若粗略看了兩眼，合上奏折，笑道:“這本奏折給我好了，讓你那位朋友放心——你哪位朋友?中書省的還是門下省的?”

　甘明華想了想，道:“好像是中書省的吧?也不是什麽朋友，我進京那天剛認識的……”

　林嘉若興致勃勃地聽她說著，不經意間回頭望了一眼宴席的方向，愣了一愣。

　是林修之來了。

　倒不是他不該來——林修之雖然還在守父孝，但宮宴上出現一下還是可以的。

　可是他卻帶來了一個人。

　還是一個女人。

　林修之帶著那個女人出現的時候，周圍靜默了一瞬，嚇得那個女人驚慌失措地往林修之身後躲去。

　林修之腳步一頓，冰冷的目光掃了一圈，將大多數窺視壓了回去，才繼續往前走去。

　他是和剛才的林致之一樣，來向林嘉若祝酒的。

　林嘉若回了席位上，讓人給他上了素酒，祝過之後，林嘉若忍不住看了那女人一眼，問道:“二哥哥，你這是做什麽?”

　今天出現在宮宴上的都是貴不可及的身份，林修之帶著這樣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子，人家也不自在啊！

　林修之面無表情地說:“她想來看看！”

　林嘉若無語地看了一眼他身後目光閃爍的白露。

　她想來看看，你就帶她來?還真是把一個鬼迷心竅的靈昌郡王給演活了！

　可是——

　“二哥哥， 今天的宮宴是為我及笄辦的！”林嘉若不高興地看著他，你要惹事不能換一天嗎?今天要是鬧出事來，我爹會很生氣的！

　林修之仍舊面無表情:“我知道，她就是想來看看你的及笄宴！”

　林嘉若心頭火起，上回生辰也不讓好好過，這次及笄禮也要給她鬧點事，真當她沒脾氣嗎?

　酒盞重重地敲在桌上，林嘉若扭過頭去，冷冷道:“祝過酒了，你可以走了！”

　林修之淡淡地行了個禮，拉著白露離開了。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裡，便是靈昌郡王帶了名卑賤女子給公主殿下祝酒，惹惱了尊貴的公主殿下。

　人多口雜，消息傳得很快。

　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問:“聽說修之惹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