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淡月,庭戶無人,廊下一對玉簪純白芬芳。
俏影對嬉燈下,蟲聲新透窗紗。
“嘭”的一聲,仿佛重物落地。
“來了!”林嘉若丟開手上的花繩站了起來。
徐明珠比她更興奮,一溜煙就跑了出去,林嘉若走到門口時,她已經往地上的麻袋踹了好幾腳,還不忘招呼林嘉若:“阿若,你也來!”
林嘉若有些猶豫,她下手可不比徐明珠,要是這人弱一些,打成重傷就不太好了。
想了想,還是上前踹了一腳。
來都來了,還是意思一下吧。
之前被徐明珠踹了好幾腳,麻袋裡頭也就是悶哼,林嘉若這一腳下去,麻袋直接滾開了,令徐明珠一腳踢空,差點沒往前栽去。
徐明珠還要追上去,被林嘉若拉住了:“差不多得了,別把人弄出毛病來了!”才悻悻作罷。
林嘉若一個眼神過去,侍衛便解了麻袋,倒出一個捆成一團的人,又在林嘉若的示意下松了綁,那人才哀哀地呻吟出聲。
林嘉若走到那人面前,蹲下,冷冷問道:“李庸,你認得我嗎?”
沒錯,這人就是李庸。
第一次上門要納她作妾也就算了,她也不跟這種有眼不識泰山的人計較;可是後面仗勢欺人要強納她為妾,就真的過分了。
也是她心慈手軟,只是偷偷綁過來揍一頓,都沒敢讓家裡大人知道。
李庸奮力地扭過頭,仔細地看了看,然後——
搖了搖頭。
林嘉若一愣,招了招手,招來了一盞燈籠。
李庸又仔細看了一眼,眼中漸漸露出委屈:“姑娘,我們素未謀面,你為何要害我?”
林嘉若有點反應不過來。
等等!
不是你覬覦我的美貌,要強納我為妾嗎?
“這真的是李庸?”林嘉若抬頭問捆他來的人。
“在下確實是李庸!”李庸自己承認了,“姑娘是不是對在下有什麽誤會?”
誤會?
“不是你家上門要為你強納我作妾嗎?”林嘉若蹲在地上,滿臉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個鼻青臉腫的少年。
李庸也是一愣,扒下身上的繩索坐了起來,正色道:“我李庸豈是那等小人!況且你好好的一大家閨秀,我怎敢強納你作妾?不是自找沒趣嗎?”
終於有人看出我是大家閨秀了!林嘉若突然看他格外順眼起來。
“你們李家,都上門兩回了,還威脅說我們阿若不嫁的話,就沒收我們的田產!”徐明珠跑過來氣呼呼地說。
李庸抬頭看了一眼,猛地跳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姑、姑娘,我、我們又、又見面了……”
林嘉若雙手扶額,蹲著不想起來了。
真是……有點丟人啊……
敢情這個李庸看上的是徐明珠,他們家裡人搞錯了,鬧了這麽一場,居然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內心有點小失落怎麽辦?
這下換成徐明珠迷茫了:“我們見過?”
回燈,添茶,在院子裡擺了桌椅,各自坐下。
李庸將他在何時何地如何對徐明珠一見傾心、非卿不娶的經過生動而詳細地描述了一遍,隨後指天發誓:“我真的是讓家母上門提親,聘徐姑娘為正妻的,絕無褻瀆之意,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沒有誤會!”林嘉若淡淡地說,“先前一位小李夫人上門打探了一下,大約覺得我們家高攀不上你們李家,才改口納妾的!”
“這……”李庸又羞又急,站了起來,“我這就回去同他們說,我是定要娶你為妻的!”說著,就火急火燎地要往外跑。
“等等等等!”徐明珠忙喊住他。
李庸立即跑了回來,一臉純良地望著她:“徐姑娘有何吩咐?”
徐明珠歎道:“你不要回去胡說八道了,我是不會嫁你的!”
李庸仿佛被雷劈了一道,瞪大了眼睛看著徐明珠,久久不能回神。
“我早就有婚約在身,對你也沒意思,你回去叫你家人見好就收吧,別出來惹事了!”徐明珠一口氣把話說完,便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林嘉若見李庸仿佛已經不能動彈了,便讓侍衛依舊將他送回去。
“沒想到這樁婚約還有派得上用場的一天。”徐明珠感慨道。
“其實我覺得這個李庸對你還不錯……”林嘉若隨口問道,“你不考慮考慮?”
徐明珠翻了個白眼:“你看他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我考慮他還不如考慮吳月樓!”說完,歎了一聲,捧臉望天,神色癡癡起來。
林嘉若一看,就知道她又在想她那個從天而降的俠士了。
不知為何,她也情不自禁歎了一聲,同樣將胳膊支在桌上,捧著臉,望著天上的月牙兒發起呆來。
恩科選士早就結束了,大哥哥還要她等多久啊……
第二天清晨,林嘉若到徐窈寧那裡吃早飯的時候,燕懷已經到了,正在向徐窈寧邀功:“昨天,我將李重狠狠訓斥了一頓,讓他回去好好約束家人,若有再犯,嚴懲不貸!”
徐窈寧語氣涼涼:“還等著再犯呢?這種連一家都管不好的人,怎麽管得了整個長安府?”
“是是!”不管徐窈寧說什麽,他都是先應下來,然後面露難色道,“李重把長安府治得還不錯,阿寧你看,要不再給他個機會?”
徐窈寧輕哼一聲,沒有搭話。
“燕將軍還是別稱帝了!”林嘉若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你這樣的,妥妥就是一昏君!”
徐窈寧瞪了她一眼。
燕懷卻不以為意,道:“阿若說的是,做皇帝有什麽意思?我已經在將西北的事務逐一轉交給燕望西,最多半年,我就可以退下來了!”
徐窈寧和林嘉若一齊抬頭, 震驚地看著他。
他專注地看著徐窈寧,道:“那年我僥幸撿回一條命,此生就只剩下兩件事,報仇和報恩——”
“如今滅門之仇已報,就只剩下報恩了……”
林嘉若低頭快速地吃著,看來以後還是在自己院子裡吃早飯吧……
迅速吃完後,林嘉若臨走叮囑了一句:“李家的事我已經處理過了,你們別再找他們麻煩了!”
燕懷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麽,喊住了她。
他伸手從身後抓來一件什麽東西,放在另一手的掌心,遞向林嘉若。
他手掌大而粗糙,掌心卻臥著一隻小而脆弱的雛鳥,灰白相間,鳥羽稀疏,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單純而無辜。
林嘉若怔怔地看著,瞳孔瞬間張了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