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文通的話裡幾真幾假，林嘉若最清楚不過了。

　聽他提起前世夫妻一說，忍不住笑了，道:“馮文通說他臨的是蘇獻的字，讀的是明道先生的文章，最喜歡看我著百蝶穿花的紅衫子，你說他是不是在學你?”

　林致之也笑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問道:“他同你說這些，莫非是知道你喜歡，拿來討你歡心?”

　林嘉若愣住了。

　娘說前世大哥哥死了，可分明蕭梁還活著。

　她一定是沒有去找大哥哥，但是大哥哥還是活下來了，做回了蕭梁。

　而她卻不知道，只是日夜思念著他，於是遇見馮文通時，便覺得他處處親切，以至於……

　咦?難道她是因為馮文通身上有大哥哥的影子才嫁給他的?

　“你看他同我相像，便多看他幾眼，可我就在你眼前，你何不多看我幾眼?”他低低地說著。

　林嘉若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忽覺臉上一熱，急忙捂住了雙頰，搖著頭道:“我才沒有要看他，他學得又不像！”這一世他好好的在眼前，她本來就沒必要去別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忽然，她賊兮兮地一笑，道:“大哥哥，你知道他說他為什麽會死在蕭梁手裡嗎?”

　林致之挑眉望來。

　“馮文通說，蕭梁慕我美貌，殺夫奪妻，哈哈哈哈……”她抱著膝蓋，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樂不可支。

　林致之微笑著抬起手臂，越過橫在他們中間的小幾，摸了摸她的發頂，道:“這倒是合情合理。”

　這話內涵頗深啊……

　林嘉若心中砰砰直跳，倚著小幾探身向他，悄聲問:“大哥哥，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他勾唇一笑，低頭湊近，正要開口——

　“篤篤篤”門被敲響，門外傳來的是尚青雲的聲音:“小師叔，代州來信！”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迅速收斂。

　他站起身，卻將她按了回去:“乖乖歇著，不許一個人亂跑！”

　他離開時，縱然舉止從容，也讓她看出了一絲凝重。

　代州是周、燕、戎三處交界啊……

　夜裡，林嘉若躺在床上，還在想著代州來信的事。

　隴西剛剛經歷了一場變故，燕氏失了一員大將和半數士族，如今不焦頭爛額就不錯了，必然沒有心情和大周交戰。

　那就是戎人了！

　如今秋高馬肥，是戎人精神最好的時節。

　可是……甘明琮不是一直在關外阻擊戎人嗎?如果戎人來犯，那甘明琮……

　想得心慌，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側臥朝外。

　突然，外頭悉悉索索的一陣聲響，她循聲望去，忽然看見一道黑影從窗前一閃而過。

　“淨植！”她喊了一聲。

　卻沒有人回應。

　林嘉若心中大驚。

　萬柳谷中高手遍地，師父在隔壁，淨植在屋內，因此大哥哥也很放心地沒有為她多安排人。

　可就在屋內的淨植竟然沒了動靜！

　林嘉若霍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淨植就睡在她屋內的榻上，一動不動。

　她定了定神，正要喊師父，忽然，房門被慢慢地推開了，不像是人推開的，倒像是風推動的。

　推開一條縫後，便有一股陰風襲來，吹得林嘉若一個寒顫，不過眨了一下眼，眼前就多了一道慘白慘白的人影，飄來，飄去……

　林嘉若盯著看了一會兒，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來裝神弄鬼的啊……不是刺客就好。

　那鬼影見她毫無反應，似乎有些著急了，便橫了身子直接從她床上繞了一圈，帶起陰風陣陣。

　陰風倒也還好，就是帶著什麽東西打到了她臉上。

　林嘉若隨手摸了摸，在床上摸到了一些東西，放在手心辨認了一下，心頭念轉，恍然大悟。

　就在那鬼影再一次想往她床上竄一圈時——

　“慧秀師祖！”清脆的一聲響起，瞬間驅散了這詭異的氣氛。

　“啪！”竄到一半的鬼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痛呼。

　林嘉若恨恨地將手中的瓜子殼砸回他頭上。

　哼！裝鬼嚇我！才不扶你！

　地上那人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湊到林嘉若跟前，屋內光線不足，他艱難地辨認了許久，還是不太確定:“阿若?”

　林嘉若重重地“哼”了一聲。

　慧秀驚得後退了好幾步，結結巴巴地問她:“你、你怎麽在這兒呢?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哈哈哈哈……”笑得極其尷尬。

　“你把淨植怎麽了?”林嘉若沒好氣地問。

　“沒事沒事，就點了睡穴而已！”慧秀急忙解釋道。

　林嘉若冷哼一聲，又問:“誰讓你裝鬼來嚇我的?”

　慧秀支支吾吾的，似乎不太方便說出口。

　“我這個月好像還沒給爹爹寫信呢……”林嘉若語氣涼涼，充滿威脅。

　“是小圓子！”慧秀不假思索地供了出來。

　“馮小圓?”這倒是挺讓人意外的啊，“她讓你裝鬼嚇我?為什麽?”

　有了良好的開端，後面就容易多了:“她說你勾引她大侄子，又勾引她小師叔，挑撥兩人打架，最最可惡的是，從前最疼她的小師叔都被你哄得責罵她——”

　頓了一頓，慧秀賊兮兮地湊過來，小聲問道:“幾個月不見，公主殿下本事見長啊?哄了幾個男人?啥時候帶回去給你爹掌掌眼?”

　被林嘉若“哼”了一聲，他又“嘿嘿”一笑，識趣地換了個問題:“你怎麽也在這兒呢?”

　“跟我師父來的。 ”林嘉若留了個心眼，沒有提林致之。

　慧秀不疑有他，笑道:“對對，看我都忘了，你師父也是萬柳谷弟子呢！不過你就可惜了，修習不了萬柳谷的內功，估計拜不了師門！”

　這個林嘉若倒是無所謂，反正大哥哥也說暫時不要拜師門。

　“那你呢?不是被逐出師門了嗎?怎麽又跑回來了?”林嘉若問道。

　慧秀突然沉默了。

　半晌，他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低聲道:“我走了……”

　語氣消沉得像換了一個人。

　林嘉若被他的語氣感染了，默默地目送他離去。

　門剛剛掩上，突然又被推開了，伸進來一張慘白的臉。

　“拜托了小殿下！今晚的事千萬別告訴你爹！”